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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张公公女遭“缢”,王医官速定冤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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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院的晨雾还没散,沈微就坐在桌前背《验尸错案录》,指尖划过书页上“缢死需辨生活反应”的批注,想起昨日乱葬岗那具尸体腕上的伪造勒痕,心里总悬着块石头。院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是春桃的轻手轻脚,倒像是察骨司的小吏在跑,还夹杂着几句慌乱的议论。
她放下书走到门口,正撞见杂役房的老周头往东院跑,衣襟都歪了。“老周头,出什么事了?”沈微喊住他。
老周头停下脚,喘着粗气,压低声音:“沈医官,出大事了!张公公的女儿没了,说是自缢的,刚被抬到察骨司,王医官正带着人去验尸呢!”
“张公公?”沈微心里一沉——她听春桃提过,张公公是宫里的大宦官,跟丞相走得极近,去年还帮着丞相压过好几桩旧案。“自缢?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儿夜里,在自家后花园的梨树上挂了绳。”老周头往东院的方向瞟了眼,“张公公今早听说了,直接带着人闯了察骨司,放话要三日结案,还说要是查不出个‘因由’,就掀了察骨司的牌子!”说完,又急慌慌地跑了,“我得去给王医官打下手,晚了要挨骂的!”
沈微站在院门口,晨雾裹着寒意往衣领里钻。张公公的女儿自缢,还要三日结案——哪有这么急着定案的?再想起乱葬岗那具苦杏毒的尸体,还有王医官的态度,她总觉得这事不对劲。
“小姐,你怎么站在这儿?”春桃提着食盒走进来,见沈微脸色凝重,连忙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张公公的女儿没了,说是自缢,王医官在验尸,张公公还施压要三日结案。”沈微接过食盒,“你今早去杂役房,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比如张小姐生前跟谁有过节,或者张家最近有没有反常的事?”
春桃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粥碗,眉头皱起来:“我今早听杂役房的人说,张小姐前几天还去锦绣阁订了云锦,说是要做新衣裳,怎么突然就自缢了?还有,我听宫里出来的杂役说,张公公最近跟丞相走得更近了,前几天还去丞相府赴了宴,回来就把张小姐关在后院,不让出门。”
“关在后院?”沈微舀粥的手顿住,“这就更不对劲了——要是好好的,为什么要关着?又为什么突然自缢?”
两人正说着,东院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张公公的呵斥声。沈微放下粥碗:“我去看看。”
“小姐,别去!”春桃拉住她,“王医官肯定不想你掺和,要是被他撞见,又要找你麻烦了。”
“我就远远看看,不进去。”沈微挣开她的手,“要是真有问题,我不能看着又一桩冤案成了定局。”
察骨司的前院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多是东院的医官和杂役,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张公公穿着一身酱色的宦官袍,腰上系着玉带,正站在停尸房门口骂骂咧咧,几个宫役拎着鞭子站在他身后,眼神凶得很。王医官穿着藏青医官袍,躬着身子站在一旁,手里拿着验尸文书,脸上堆着笑,嘴里不停应着“是是是”。
沈微绕到人群后面,往停尸房里看——白布盖着的尸体躺在木架上,能看到露出的一截衣袖,是藕荷色的绸缎,上面绣着精致的缠枝莲,料子比乱葬岗那具尸体的湖绸还要好。王医官正拿着银针刺,在尸体的颈部划了两下,草草看了看,就对张公公说:“公公放心,老臣验过了,颈部勒痕清晰,有生活反应,确实是自缢。看尸僵的程度,应该是昨儿夜里子时前后没的,至于死因……老臣看张小姐面带愁容,许是……许是为情所困?”
“为情所困?”张公公的脸色稍缓,却还是带着戾气,“我女儿什么样我清楚,她要是真为情所困,怎么不跟我说?你们再查!查不出是谁惹了她,我饶不了你们!”
“是是是,老臣这就查,这就查!”王医官连忙点头,转身又要去验尸,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人群后的沈微,脸色瞬间沉下来,“沈医官,你不在西院背你的书,跑到前院来凑什么热闹?西院的尸体都验完了?《验尸错案录》都背熟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沈微身上,张公公也转过身,上下打量她,眼神里满是审视:“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女医官?”
沈微躬身行礼:“下官沈微,见过张公公。下官只是路过,听闻有案子,便多留了会儿,没有要掺和的意思。”
“路过?”王医官上前一步,挡住张公公的视线,语气带着警告,“沈医官,西院的规矩你忘了?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张公公的案子有我在,轮不到你操心,还不快回西院去!”
沈微没动,目光越过王医官,落在停尸房的尸体上——风从停尸房的窗户吹进来,掀起白布的一角,她隐约闻到一股胭脂味,不是寻常女儿家用的淡香,是浓烈的玫瑰胭脂,带着点甜腻的气息。自缢的人,哪会在死前涂这么浓的胭脂?
“王医官,”沈微开口,声音平静却清晰,“下官刚才听您说,张小姐是自缢,颈部有生活反应?可下官刚才好像闻到了胭脂味——自缢者大多心绪郁结,死前怕是不会特意涂这么浓的胭脂吧?还有,您验过张小姐的指甲吗?有没有抓挠的痕迹?自缢时若是挣扎,指甲缝里难免会沾些东西。”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连张公公都愣住了,下意识地往停尸房看了眼。王医官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上前一步拉住沈微的胳膊,用力往外拽:“沈医官,你懂什么!验尸是我的事,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再胡言乱语,我就奏请上面,治你个扰乱查案之罪!”
他的力气很大,沈微的胳膊被攥得生疼,却还是没松口:“王医官,验尸讲究的是仔细,不是速度。若是您漏了细节,定错了死因,不仅对不住死者,也对不住张公公的信任,不是吗?”
“你!”王医官气得脸都白了,刚要发作,张公公却开口了:“让她验。”
王医官愣住了:“公公?您怎么能让她……她就是个新来的,连《验尸错案录》都没背熟,验错了怎么办?”
“让她验。”张公公的语气冷下来,眼神扫过王医官,“我倒要看看,她能验出什么。若是验不出东西,再治她的罪不迟;若是真有问题,你这个医官,怕是也当得不安稳。”
王医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只能松了手,恶狠狠地瞪着沈微:“好,我让你验!要是验不出个所以然,你就等着被赶出察骨司吧!”
沈微揉了揉被攥红的胳膊,走进停尸房。尸体躺在木架上,脸色惨白,嘴唇却泛着点淡红,像是涂了唇脂。她先检查颈部的勒痕——确实很深,边缘却有些不规则,不像是被单一的绳结勒出来的,倒像是被布条反复勒过。再看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却没有一点抓挠的痕迹,连指甲缝里都干干净净的——若是自缢,挣扎时怎么会一点痕迹都不留?
她又凑近尸体的口鼻,那股玫瑰胭脂味更浓了,还带着点淡淡的脂粉香,不像是死者自己涂的,倒像是被人后来抹上去的。她再看尸体的衣襟,藕荷色的绸缎上沾了些细碎的草屑,可自缢的地方是后花园的梨树,树下种的是牡丹,哪来的草屑?
“怎么样?验出什么了?”王医官在门口催促,语气里满是嘲讽,“是不是跟我一样,验出是自缢?”
沈微直起身,看向张公公:“张公公,下官有疑问。第一,死者颈部勒痕边缘不规则,不像是单一绳结造成的;第二,死者指甲缝里没有抓挠痕迹,不符合自缢者挣扎的特征;第三,死者身上的胭脂味过浓,且衣襟沾有草屑,与自缢现场的环境不符。下官认为,此事或许另有隐情,不宜急于定案。”
“另有隐情?”张公公的脸色沉下来,看向王医官,“王医官,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刚才不是说,是自缢吗?”
王医官连忙上前,对着张公公躬身:“公公,这沈医官是新来的,不懂验尸的门道!勒痕不规则,许是绳子滑了;指甲没痕迹,许是张小姐心死,没挣扎;至于胭脂和草屑,说不定是死后被风吹上去的!她这是故意挑刺,想扰乱您的心神啊!”
说完,又转向沈微,语气带着威胁:“沈医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有证据证明不是自缢吗?没有就别在这里胡说八道,耽误张公公的事!”
沈微看着他——王医官明明也看出了疑点,却故意忽略,就是为了讨好张公公,快点结案。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见秦医官从人群外走进来,对着张公公躬身:“老臣秦某,见过张公公。方才老臣去处理旧案尸体,来晚了。这沈医官确实是新来的,经验不足,说话没个轻重,还请公公别见怪。至于案子,有王医官在,定能查得清清楚楚,不耽误公公的事。”
沈微愣住了——秦医官怎么会帮着王医官说话?
秦医官却没看她,只是对着张公公继续说:“老臣刚看了王医官的验尸文书,写得很详细,颈部勒痕、尸僵程度都记录在案,确实是自缢无疑。张公公要是不放心,老臣可以再验一遍,保证不会出岔子。”
张公公的脸色稍缓,摆了摆手:“不必了,有王医官和秦医官在,我放心。三日之内,把结案文书给我,要是敢糊弄,我饶不了你们!”说完,带着宫役转身就走,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前院。
人群散去,王医官得意地看了沈微一眼,拿着验尸文书往公堂走:“哼,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还想跟我抢案子,再学十年吧!”
沈微站在停尸房门口,心里又急又疑。秦医官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跟我来西院。”
两人回到西院,秦医官关上院门,才转过身,脸色凝重:“你刚才太冲动了!张公公是丞相的人,这案子要是真查下去,你知道会惹多大麻烦吗?王医官想快点结案,张公公想快点了事,你非要跳出来挑错,是想让丞相的人盯上你?”
“可那明明不是自缢!”沈微反驳,“勒痕不对,指甲不对,还有胭脂和草屑,这些都是疑点!我们不能看着冤案发生!”
“我知道不是自缢!”秦医官的声音突然提高,又很快压下去,“我刚才验尸文书时就看出来了,勒痕是死后伪造的,胭脂是后来涂的,草屑是抛尸时沾的!可你能怎么办?你有证据吗?你能对抗张公公,对抗丞相吗?”
沈微愣住了——秦医官早就看出来了,他刚才帮着王医官,是为了不让她被卷进去。
“这案子你别管了,”秦医官从袖中摸出一本册子,递给她,“这是《验尸错案录》的注释本,里面有很多伪造死因的案例,你好好看,别再冲动行事。王医官那边,我会应付,你安心背你的书,验你的西院尸体,别让他抓着把柄。”
沈微接过册子,指尖摸着封面粗糙的纸,心里又暖又酸。秦医官总是这样,明明是在护着她,却要装出严厉的样子,还要背着“帮凶”的名声。
“秦医官,”沈微抬头,“那死者怎么办?就这么让她白死了?”
秦医官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无奈:“不然还能怎么办?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改变的。等你有足够的能力,再谈查案吧。”说完,转身走了,走到院门口时又回头,“别去停尸房,王医官会盯着,要是被他发现你再碰尸体,会更麻烦。”
秦医官走后,春桃从屋里走出来,眼圈红红的:“小姐,秦医官说得对,咱们现在还斗不过他们,别再冒险了。”
沈微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那本注释本,看着院外的老榆树。风把树叶吹得哗哗响,像是在替死者鸣不平。她想起父亲当年,也是这样,明明知道丞相的阴谋,却还是要站出来,最后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她不能像父亲那样冲动,可也不能像秦医官说的那样,看着冤案发生。
“春桃,”沈微站起身,眼神变得坚定,“你去杂役房打听一下,张小姐的尸体什么时候送回张家,还有,张家后花园的梨树在哪,周围有没有池塘或者草地——我总觉得,那草屑不是随便沾的。”
“小姐,你还要查?”春桃急了。
“我不查,只是想知道更多情况。”沈微拍了拍她的肩,“你放心,我会小心,不会让王医官发现的。”
春桃看着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傍晚的时候,春桃回来了,手里拿着张画,上面画着张家后花园的布局。“小姐,我打听清楚了,张小姐的尸体明天一早送回张家,后天就下葬。还有,张家后花园的梨树旁边有个小池塘,池塘边种着不少草,跟张小姐衣襟上的草屑一样!”
沈微看着画,池塘边的草——要是自缢在梨树上,怎么会沾到池塘边的草屑?除非尸体被移动过,从池塘边移到了梨树下!
“还有,我听张家的仆役说,张小姐被关在后院的那几天,夜里总能听到她哭,还说‘不是我做的,别杀我’。”春桃压低声音,“小姐,你说张小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秘密,被人灭口了?”
沈微攥紧了画——肯定是这样!张小姐知道了丞相和张公公的秘密,被关起来,最后被人灭口,伪造成自缢。王医官是故意忽略疑点,帮着他们掩盖真相!
她把画折好,藏在枕头下:“春桃,你明天一早去前院,看看王医官什么时候写结案文书,要是他写得太快,肯定有问题。我今晚……要去停尸房再验一次。”
“小姐,不行!”春桃拉住她,“王医官肯定会派人盯着停尸房,要是被他抓住,你就完了!”
“我会等夜深了再去,不会被发现的。”沈微看着她,“春桃,我不能看着张小姐就这么白死了,也不能看着丞相和张公公继续作恶。这不仅是为了张小姐,也是为了我父亲——我要查清楚,他们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春桃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住,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