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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乱葬岗抬尸验毒,春桃茶馆探风 ...

  •   天刚破雾,城外乱葬岗的荒草还凝着霜气,沈微跟着老刘推着板车走在土路上,车轮碾过碎石子的声响在空旷的野地里格外清晰。昨日秦医官塞来的验尸单还揣在她袖中,纸面被体温焐得发暖,可一想到要验的是乱葬岗里的无主尸,指尖还是忍不住泛凉。
      “就是那棵歪脖槐下了。”老刘忽然停脚,往土坡下指了指。沈微顺着他的手势看去,只见枯瘦的槐树枝桠间,蜷着一团黑糊糊的东西,被半人高的狗尾草遮着,只露出一截染泥的湖绸衣料——这料子她认得,去年在江南布庄见过,寻常百姓断不会穿这么贵的衣料。
      她攥紧袖中的银针刺,弯腰拨开荒草往下走。越靠近尸体,一股异样的苦香就越浓,不是草木腐烂的腥气,是熟杏核被碾碎后的味道,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冲鼻。沈微蹲下身,用布巾轻轻拨开覆在尸体脸上的乱草——是个中年男人,双目紧闭,嘴唇泛着不自然的艳红,像是涂了胭脂,可脸色却惨白如纸。
      “刘叔,借火折子用用。”沈微朝坡上喊。老刘连忙递来火折子,她点燃一小截干柴,凑近尸体的口鼻,火光下,能看到鼻腔里沾着些黑泥,可那股苦香却更明显了。她又摸出银针刺,刺破尸体的指尖,挤出一点暗红的血珠滴在瓷片上,再淋上半滴随身携带的醋精——血珠没有像寻常毒血那样变黑,反而凝出一层细碎的白霜。
      “是苦杏毒。”沈微低声道,指尖顺着尸体的手腕往下探,忽然触到一道浅浅的印痕。她用布巾擦去腕上的泥,那道痕边缘齐整,像是被细布条勒过,可痕下的皮肤没有青紫,也没有肿胀——这是死后才勒上去的,有人想伪装成缢死。
      老刘凑过来,借着晨光看清了勒痕,倒吸一口凉气:“苦杏毒?那不是只有太医院或者大官家才有的东西吗?寻常人哪能拿到?这尸体……怕不是得罪了大人物?”
      沈微没接话,继续翻查尸体的衣襟。湖绸衣料虽沾了泥,却洗得干净,衣襟内侧的针脚细密,不像是仆役穿的粗制衣物。可翻遍了所有衣袋,连半枚铜钱、一块碎玉都没有,显然是被人搜过,故意抹去了所有能辨身份的痕迹。她又掀起尸体的裤脚,脚踝处有块新鲜的擦伤,泥渍还没干透,看来抛尸的人走得匆忙。
      “先抬回察骨司。”沈微站起身,把银针刺和瓷片收好,“验尸文书得尽快写,不能让线索断了。”
      两人合力把尸体抬上板车,用破布盖严实了往回走。路上老刘忍不住念叨:“沈医官,这苦杏毒的案子可不好查。前两年东院有个医官,就是验了具苦杏毒的尸体,没过几天就被调去了偏远县份,说是‘办事不力’,谁都知道是得罪了人。”
      沈微握着板车的扶手,指节泛白:“验尸是本分,总不能让死者白死。”她想起父亲当年在太医院,就是因为不肯篡改毒杀案的医案,才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如今她握着银针刺,握着父亲留下的验尸本事,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冤案被压下去。
      回到西院时,日头刚过辰时。沈微把尸体安置在停尸房的木架上,刚转身要去写验尸文书,就见秦医官站在院门口,手里捏着个油纸包,脸色比往常更沉。
      “验出什么了?”秦医官走进来,目光扫过停尸房的方向,声音压得很低。
      “苦杏毒,死后被人勒了腕子,想伪造成缢死。”沈微递上瓷片,“血珠遇醋精凝霜,是苦杏毒的验法,不会错。尸体穿的湖绸衣,像是官宦家的人,却被扔在乱葬岗,还被搜了身。”
      秦医官接过瓷片看了看,又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苦杏毒……丞相府去年就从太医院领过不少苦杏仁,说是给老夫人做药膳,现在看来,怕是没那么简单。”他把瓷片还给沈微,从油纸包里拿出个馒头递过去,“先吃饭,验尸文书我替你压着,别声张。”
      “为什么不能声张?”沈微接过馒头,却没咬,“这明显是有人故意杀人抛尸,要是压着不查,死者连个名分都没有。”
      “查?你怎么查?”秦医官的语气突然硬了起来,“你知道苦杏毒是谁能调动的吗?你知道这尸体要是查下去,会牵扯到哪个官吗?察骨司不是你逞能的地方,王医官盯着你呢,你想让他抓着把柄,把你赶出察骨司?”
      沈微看着他,忽然注意到秦医官的指节在抖——他不是真的要拦着,是怕她出事。她低下头,声音放软:“秦医官,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我既然来了西院,既然握着验尸的本事,就不能看着冤案被埋了。您放心,我会小心,写文书的时候只写验出的结果,不牵扯其他,不会给您惹麻烦。”
      秦医官盯着她看了会儿,眼神里的厉色渐渐淡了,最后叹了口气:“你这性子,跟你爹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罢了,文书你写,写完先给我看,别直接往上递。”说完,转身走了,走到院门口时又回头,“把《验尸错案录》背熟点,别让王医官挑出毛病。”
      沈微捏着手里的馒头,心里暖烘烘的——秦医官又提了父亲,这更让她确定,他是在暗中护着自己,护着沈家的念想。
      中午时分,春桃偷偷溜进西院,手里攥着块皱巴巴的帕子,脸上带着点急慌慌的兴奋。
      “小姐,有消息了!”春桃把帕子往桌上一放,压低声音,“我今早先去杂役房换了身粗布衣裳,扮成送水的伙计去了城南的迎客茶馆——那地方常来官员家的仆役。我听两个穿绸缎的仆役闲聊,说他们家大人前几天夜里,让他们往城外运‘东西’,还说‘扔到乱葬岗,别留痕迹’,我假装擦桌子凑过去,他们就不说了,只骂‘晦气东西,沾了要倒霉’。”
      “迎客茶馆?”沈微心里一动,“他们没说自家大人是谁?”
      “没说名字,但我听见他们提‘相府’,说‘得照着相府的意思办,不能出岔子’。”春桃凑得更近,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小姐,你说这抛尸的,会不会就是丞相府的人?那苦杏毒……会不会也跟丞相有关?”
      沈微攥紧了帕子——果然绕不开丞相。父亲当年就是因为查丞相给老皇帝下的毒,才被构陷通敌,如今这具无主尸,又牵扯出丞相府,看来丞相在京城暗地里藏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她从袖中摸出刚写好的验尸文书副本,递给春桃:“你看,尸体是苦杏毒死的,死后被勒腕子伪装缢死,衣料是湖绸,像官宦家的人。你再去茶馆探探,看看能不能查到那两个仆役是哪家的,还有,丞相府最近有没有少了人。”
      “我这就去!”春桃把副本折好塞进怀里,又拿起桌上的馒头咬了一口,“小姐你放心,我会小心,不会让别人认出我。”
      春桃走后,沈微把验尸文书的正本叠好,放进贴身的布囊里。她走到停尸房,掀开白布,看着尸体泛着艳红的嘴唇——这人活着的时候,或许是个温厚的账房,或许是个忠心的管事,却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被人用苦杏毒灭口,连尸首都只能扔在乱葬岗。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尸体的手腕,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忽然想起父亲教她验尸时说的话:“尸身不会说谎,你得仔细听,听它告诉你谁是凶手,听它要讨的公道。”
      “我会帮你的。”沈微低声说,“就算查不到你的名字,也得让凶手偿命。”
      下午申时,沈微正在背《验尸错案录》,院门外突然传来王医官的脚步声,没了往日的虚情假意,反倒带着点劈头盖脸的火气。
      “沈医官!你出来!”王医官的声音撞在门板上,震得窗纸都颤了颤。
      沈微放下书,走出去见他。王医官手里捏着张纸,不用看也知道,是秦医官没压得住的验尸文书。他把纸往沈微面前一摔,脸色铁青:“无主浮尸,你验出苦杏毒就罢了,还写什么‘衣料似官宦所用’‘疑为故意抛尸’——你有证据吗?就敢往文书上写!”
      沈微弯腰捡起文书,指尖拂过“苦杏毒”三个字,语气平静:“文书上的每一句,都是我验尸时亲眼所见,亲手所证,没有半句虚言。”
      “虚言?”王医官冷笑一声,上前一步逼近她,“你知道苦杏毒是谁能拿到的吗?你知道这案子要是捅出去,会得罪多少人吗?察骨司招你进来,是让你验尸的,不是让你惹祸的!”
      “验尸就是要讲真话,要是连真相都不敢写,那察骨司还有什么用?”沈微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没有半分退让,“这案子我既然验了,就不能看着它被压下去。”
      王医官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手指着她,半天憋出一句:“好!你要查是吧?这文书我压了!往后西院的案子,你少碰!要是再敢多事,我就奏请上面,把你调出察骨司!”
      说完,他一把抢过文书,转身就走,袍角扫过院中的杂草,带起一阵尘土。沈微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更定了——王医官越是急着压案,就越说明这案子背后有鬼,越说明她没查错方向。
      傍晚时分,春桃回来了,脸上带着点沮丧,手里却多了个小布包。
      “小姐,我没查到更多的。”春桃把布包放在桌上,“我再去迎客茶馆时,那两个仆役已经走了。掌柜的说,他们是丞相府的远房亲戚,在府里管库房,平时不怎么出来。我想问得再细点,掌柜的就不肯说了,只劝我‘别问了,相府的事沾不得’。”
      沈微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块糖糕,还带着热乎气。她拿起一块递给春桃:“没查到也没关系,至少我们知道这案子跟丞相府有关。王医官刚来压了文书,这更说明他们心虚。”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文书被压了,没法往上报啊。”春桃咬着糖糕,眉头皱得紧紧的。
      “秦医官会有办法的。”沈微把剩下的糖糕收好,“他跟我父亲是旧识,不会看着冤案被埋。你继续在杂役房留意,尤其是王医官的动静,他肯定会把这事告诉丞相,我们得提前防着。”
      春桃点头:“我知道了,小姐你放心,我会盯着的。”
      天渐渐暗了,西院的老榆树上,那盏破灯笼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光影落在地上,像跳动的火苗。沈微坐在桌前,拿起《验尸错案录》,却没再看——她的心思都在停尸房里的那具尸体上,在丞相府的那些秘密上。
      这是她潜入察骨司后,第一次真正触到丞相的影子。虽然前路还暗,可她握着父亲留下的银针刺,握着秦医官的暗中相助,握着春桃传来的线索,就不怕走不下去。她要顺着这具无主尸的线索查下去,总有一天,能查到父亲的冤屈,查到老皇帝的死因,让丞相血债血偿。
      窗外的风更紧了,吹得窗棂“吱呀”作响。沈微摸出贴身的龙纹玉佩,用布擦了擦——玉佩的纹路在烛光下泛着淡光,像是父亲在看着她,在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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