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绘》渡夜巡

6、红尘人世间

　　那是慕容之先开的口，摇着不知从哪儿新弄来的折扇，提议道：“哥儿几个，窝在这小院儿里都快长蘑菇了。底下不远就是庐州城，正值集市，不如，出去逛逛？”
　　沈玄胤眉头微蹙，微微抬起眼眸看了一眼慕容之，便收回了视线，他显然对凡人聚集之地毫无兴趣。
　　陈云霁却若有所思地看向慕容之的脸，内心思考了片刻之后，温声道：“也好。人间烟火气，最是抚慰心神。”
　　墨等闲不置可否，只是将傩面往脸旁别了别，算是默认。

　　庐州城热闹非凡，叫卖声、孩童嬉闹声、食物的香气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生机勃勃的画卷。

　　·墨等闲在一个卖糖画的摊前驻足良久，看着老伯以勺为笔，以糖为墨，画出翩然的蝴蝶，眼中竟然意外的流露出最纯粹的欣赏。他最终买下了一只仙鹤形状的，小心地举着。
　　·沈玄胤与周遭格格不入，所过之处，人群虽不知其身份，却下意识地空出一小片地带。他面无表情，目光却偶尔扫过一些出售古玩兵器或稀有矿石的摊位，似乎是好奇？
　　·慕容之如鱼得水，一会儿在说书摊旁听得拍腿大笑，一会儿又凑到胭脂水粉铺前，对着老板娘的容貌气质一番真心实意的夸赞，把人哄得眉开眼笑，差点白送他两盒香粉。
　　·陈云霁则安静地跟在最后，目光扫过那些洋溢着平凡幸福的脸庞，眼神和蔼可亲，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不小心撞到他腿上，孩子的母亲连忙道歉。陈云霁身体僵硬了一下，转过身说了句“无妨”。目光却一直护送着那对母子离开…

　　四人择了城中一家临河的清雅茶楼歇脚。
　　邻桌几个商旅模样的凡人正高声谈论着近来天下的“怪事”。
　　“听说北边好几个村子，人倒是没事，可地里的庄稼一夜之间全枯了，邪门得很！”
　　“我们那边才怪，河里打上来的鱼，眼睛全是白的，看着就瘆人……”
　　“怕是世道不太平喽……”
　　这些零碎的、被凡俗百姓归结为“邪门”的传闻，听在四人耳中，却勾勒出截然不同的图景。
　　陈云霁与沈玄胤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些都是疾病与灾害的力量散逸，侵蚀人间基本规则后，在不同层面引发的诡异现象。它们没有直接杀人，却在无声地瓦解着这个世界的根基。
　　墨等闲的手微微收紧，臂上的烙印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灼痛，仿佛在与那些遥远的“同类”共鸣。

　　日落时分，四人登上城墙，俯瞰着城中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
　　慕容之难得安静下来，看着那片温暖的、属于“生”的光芒，轻声道：“有时候，啧，真挺羡慕他们的。”
　　沈玄胤沉默不语，琥珀色的妖瞳中也映着点点灯火，不知在想什么。
　　墨等闲将那只一直小心拿着的仙鹤糖画，递到了陈云霁面前。
　　“给你。”他说道，“我记得，你似乎喜欢甜食”，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陈云霁愣住了，看着那只在夕阳下泛着琥珀色光泽、栩栩如生的糖鹤，又看向墨等闲那纯洁的笑容，他缓慢地，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接过。
　　他低头，轻轻咬碎了糖鹤的翅膀。很甜，带着阳光和麦芽的香气，是一种与他生命截然相反的、简单而直接的温暖。
　　他久久没有抬头。
　　墨等闲看着他那微微颤抖的肩膀，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与他并肩而立，一同望向那沉入远山的落日。

　　人间烟火，灼灼其华。
　　能治愈伤痕，亦能……衬托得未来的离别，更加刺骨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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