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无罪》每天不犯困

17、再度回家

　　2008年11月

　　高级酒店柔软的床上有一个沉睡的女人，室内空调温度很高，她光洁的胳膊裸露在外，卸了妆的脸上不再那么精致高贵，原本的五官透着一丝古典的感觉。明亮这个时候已经蜕变的十分漂亮，她在李听忱的身边这几年学了很多的东西，外表开始变得可塑性很高，毕竟她是他的灵感缪斯。

　　明亮的眼皮轻轻的抬起，混沌的脑子感觉自己好像已经离开了美国，今天是回到阳地市的第二天，昨天她太累了很早就睡了。她看了一下表，才七点，明亮伸了一下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披上月牙白的绸缎睡袍开始准备一会儿去看望自己的母亲，她冲了一杯咖啡缓缓的送到口中度过了这个清晨。

　　明亮来到一栋老式单元楼下，低头看了手机上记录的地址然后上了三楼左拐的一户敲了敲防盗门。“找谁？”邢小芬打开那扇有些掉漆的深绿色铁门之后眼前一亮，她捧起自己女儿的脸仔细看了又看说：“明亮，真的是你，我的女儿，妈妈很想你啊。”

　　她紧紧抱住明亮，仿佛对于一件宝物失而又复得，邢小芬开始上下看着明亮的穿着打扮，她今天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卷发乖巧的全部拢在后背，整张脸化了淡淡的妆显得干净纯洁。明亮穿了一件黑色定制款的大衣，脖子上围了一个乳白色的羊绒围巾，看得出来她现在的生活质量非常不错穿着打扮都非常的体面讲究。

　　邢小芬赶紧招呼明亮进客厅，她摆出来一桌子的好吃的，坚果水果糖点心之类的。她不动声色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然后没有说话，邢小芬把点心递到自己女儿的手里，明亮没有吃，把它放了回去只是端起一旁的热茶吹吹喝了下去。

　　她意识到邢小芬的眼神在看自己的脸色，明亮赶忙张口说：“我早上刚吃完早饭不太饿，我就是太久没见你了，妈，我很想你所以才回来看看你。”实际上明亮现在根本不爱吃这些东西，她的饮食习惯已经彻底的改变了。

　　邢小芬意识到了女儿的陌生，她想碰一下明亮，然后只见明亮任由邢小芬拉着手，并没有什么反应。邢小芬试探的说：“你是怪我所以才不想见我的吗？”
　　明亮缓和的对她说：“我并不怪你，之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发生了什么我也并不记得了，已经过去太久了，妈妈。”

　　她看到自己女儿态度开始变得软化，邢小芬说：“我之前不该和你吵架，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她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就和明亮聊了一些有的没的，说自己现在和丈夫在一起过的很融洽，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相处的很好但是并没有大众意义上所追求的“爱情”。

　　“对了，你的男朋友呢？他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邢小芬想到这儿问了这么一句，明亮对她说：“分开了。”她想继续说些什么，明亮打断了她：“过去的都过去了，我如果办婚礼，应该没有什么人过来吧，毕竟我没有什么家人朋友。”

　　邢小芬被明亮说得心里很难受，她想了想现在的生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张口：“你回来以后要不看看你爸，他的身体很不好。”她抬起头看着邢小芬有些岁月痕迹的脸，她的身躯也开始变得宽大丰满，外形没有了年轻时的女性化，明亮看出来她的年纪上来了对她说：“是他让你这么说的吗？”

　　她对明亮说：“是我自己想的，他现在的状态真的太不好了。你知道吗？前几年他的肾坏了，然后本来想用你的，结果你去了美国，没有人能找到你。结果他用的就是明亚的，但是明亚很不幸，又得了肾衰竭，去年他刚刚去世。”

　　明亮听着这些没有说话，然后问了一句：“妈，所以你是故意不给我的联系方式吗？我在美国的时候偶尔会和你通电话不是吗？”邢小芬深呼一口气对她说：“你要听实话吗？”

　　明亮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听她讲，邢小芬说：“我就是故意的，我太知道以前你一个人住的时候他怎么对待你的了。”

　　邢小芬扭过头看着明亮，明亮和自己长的很像，甚至明亮长得青出于蓝，几乎只有很少的部分长得像明义昌，邢小芬的表情开始变得愤怒极了：“我就是不想让他活了，他做到事情都该死，我恨他。不然我不会和你分开，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不反抗，我后悔了。”

　　邢小芬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女儿已经距离自己很遥远了，她无比的悔恨。但是在以前的那个年代她哪有选择的权利，所以现在的她无论怎么样都没有权利去改变明亮的人生，因为明亮已经比她优秀得太多太多了。

　　明亮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母亲，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和邢小芬的性格其实是有相似的，明亮在家里停留的时间很长，她临走的时候对邢小芬说：“一个女人想要带着女儿生活下来是很难的，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是我不会原谅你抛弃我，一个女人抛弃自己的孩子去爱别人的孩子你很“伟大”，我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明亮最后一句“伟大”显得格外讽刺，她说出了邢小芬一直一直以来深藏在心里却又难以启齿的真相：那就是，她用婚姻换取自己的的生活稳定富足，而对于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管不顾难以反抗，她比明义昌好不了哪儿去，她在后悔前任婚姻的同时也在否定明亮的存在。

　　明义昌想让明亮自生自灭，那邢小芬就不是了吗？

　　明亮离开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就像每次邢小芬离开她一样，她步履迈得很大，坚定的往前走，她认为自己不再会被任何人抛弃。她的内心现在就像是一座高山上的古树，无论经过多少年风雨的洗礼，她的心仍然伫立在原地。自己不会再抛弃，因为明亮已经拥有了离开任何人的能力，她不会再接受任何人再对自己的伤害。

　　她走了很久，然后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明亮念出了一个几乎要在自己记忆里消失的地址。她来到了一个小区，比邢小芬住的好很多，明亮走到楼下回忆起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过这里。

　　很久远了，大概是在父母离婚后的不久，明亮因为要送家里的贵重物品给明义昌所以来过一次，但是他们没有让她进去，明亮知道他们在最顶层住着，她在秋天萧瑟的风中等了很久才等着明亚下来说的一句：“爸说让你回家吧。”

　　那时候自己身上的旧衣服布料不暖和，鞋的尺寸不合适挤得脚生疼。现在此刻的明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名牌短靴和大衣，自己穿着上的设计、工艺、用料，自己现在身上的每一样东西都价格不菲。

　　不过直到现在明亮也没有进来过他的家里，这次明亮收回了视线准备上楼。“明亮———”她扭过头发现是明义昌在另一边叫自己，他现在的模样给明亮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明义昌已经不复年轻时的不可一世，他衰老的很厉害，头发稀少苍白，皮肤十分松弛，他微佝偻着腰背着手颤颤巍巍的朝明亮走过来。仔细的看了看自己的女儿，他笑嘻嘻的冲明亮说：“看来我的女儿现在混的不错，都长这么漂亮了。”

　　明亮对他笑嘻嘻的样子丝毫开心不起来，他又继续问了一句：“你是过来看我的吧，一会儿你阿姨来了给你做两个菜。”她看着明义昌这幅讨好的嘴脸心里的抗拒情绪开始交缠打架，她本以为明义昌会是老了才会这样，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结果看来并不是这样的，他东扯西扯了一会儿提到了明亚：“明亚，你的弟弟不在了，因为生病。可惜了，如果那时候找到你他就不会死了。”

　　明亮听到这样的话本来准备上楼的脚定定的站在原地，她说：“所以，你想让我去替明亚死，是吗？”

　　他扭过头笑嘻嘻的对明亮说：“怎么会呢，你多想了。”明亮看他这幅不在意的样子意识到了眼前人的可怕，他不在乎自己死去的儿子，也不在乎自己和邢小芬，他甚至都不会在乎明亚的母亲，他只在乎自己，明义昌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明亮对他怒不可遏道：“误会？怎么可能误会，我高中时候所有的书，爷爷留给我的东西，我所有的钱，你根本就是想让我在那个破房子里面活活饿死冻死。你就是不想我活了。”

　　她接着又说：“那个房子也是留给我住的吧，因为爷爷很知道你的恶劣啊，他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明义昌的表情突然收敛起来，带着衰老的脸阴沉可怕，浑浊的眼珠死死的盯着她说：“你简直像你那个妈一样讨厌，你真该去死，去美国的应该是明亚才对。”

　　明亮突然意识到，明义昌对自己从来就没有过父爱，她不应该对他有所期待，父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他的本性就是一个自私的人，永远不会改变。明亮只感觉明义昌是个非常愚蠢的人。

　　他痛恨邢小芬的无能，其实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他痛恨自己是个女儿觉得明亚这个儿子才是他的继承者，可是明亚死了，自己却从美国学成归来。他的一生都做了错误的选择，然而却沉迷在这种不可一世的大男人游戏里面无法自拔。

　　明亮对他破口大骂：“你才该去死，你这个没用的废物，你的一生都是毫无意义的，你毫无价值。你根本就不是我的父亲，你就是个供精者。”明义昌听了她的话愤怒的大喊：“你滚，快去死，去死！”

　　明亮不想再看到他，扭头就走了，她的脑子嗡嗡得难受，胡乱的沿着路一直往外走了很久，不知道走到哪之后她想找个店问一下路，正准备推门的时候，她隔着玻璃的门窗看到一间咖啡厅里面清晰的映照出明亚的母亲，即使过去很久就见过一面，明亮依然能从她的长相里看出明亚的影子。

　　明亚的母亲不是一个人，她像个小女人一样窝在一个同龄男人的怀里。很明显，这个男人是她的情人，她们没有看到明亮，然后两人开始忘情的接吻。

　　明亮看到这一幕扭头走开了，她突然觉得明义昌的一生十分的可悲，也许他自己也已经意识到了。但是她不想原谅明义昌，难道一个人老了就可以抹杀自己年轻时候的过错吗？这对于被伤害的自己公平吗？她认为自己应该有这个权利不去原谅。

　　这个事件过去之后明亮再也没有见过明义昌，直到很多年后他去世，明亮也没有过来看过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