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的刃》池时雨

3、第 3 章

　　书房内，沈致远负手立于窗前，听见脚步声回头，神色复杂地打量着走进来的女儿。

　　“绾儿，你与为父说实话。”他开门见山，“昨日宫宴，还有今早，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清绾垂眸：“女儿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不明白？”沈致远走近几步，目光锐利，“你向来对三殿下殷勤有加，今日却对他冷若冰霜。你母亲说，你去请安时话中带刺，惹得柔儿伤心落泪。这还不算，摄政王突然递帖来访，指名要你在场——绾儿，你何时与那位有了交集？”

　　一连串的质问，句句透着怀疑与审视。

　　沈清绾抬眼，直视父亲：“父亲是怀疑女儿做了什么有辱门风的事？”

　　沈致远被她问得一怔，随即皱眉：“为父不是这个意思...”

　　“那父亲是什么意思？”沈清绾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女儿昨日宫宴醉酒，今日身子不适，对三殿下态度冷淡些，有何不可？母亲一向偏爱表妹，女儿心中不快，言语间带些情绪，有何奇怪？至于摄政王——”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女儿与那位从无交集，倒是昨日在御花园偶遇，说了两句话罢了。父亲若是不信，大可去查。”

　　这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反倒让沈致远一时语塞。

　　他看着女儿，忽然觉得这个自幼就不太亲近的长女，变得有些陌生。

　　从前的沈清绾，虽性子冷硬，但在他面前总是恭敬有加，从未如此直白地顶撞过他。

　　“为父只是担心你。”沈致远语气软了下来，“摄政王位高权重，不是你能招惹的人物。三殿下对你一向有意，你若能嫁入皇室，对沈家也是莫大的荣耀...”

　　“父亲，”沈清绾打断他，“女儿想问您一件事。”

　　“你说。”

　　“在父亲心中，女儿是您的亲生骨肉，还是为沈家谋取利益的工具？”

　　沈致远脸色骤变：“放肆！这是你跟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女儿不敢。”沈清绾微微躬身，语气却依然平静，“只是女儿想知道，若有一日，女儿的存在妨碍了沈家的利益，父亲会如何选择？”

　　书房内一时寂静。

　　沈致远看着女儿，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个问题太过尖锐，直指他内心最深处从不曾宣之于口的权衡。

　　“你今日果然很不对劲。”他最终避开了这个问题，转身走向书案，“罢了，准备一下吧，摄政王午后便到。”

　　沈清绾看着父亲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不必再问了，答案已经很清楚。

　　午后的将军府，气氛格外凝重。

　　摄政王驾到，阖府上下严阵以待。沈致远亲自到府门迎接，沈清绾跟在他身后，一袭青衣，素净利落。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先下来的是两个侍卫，随后车帘掀起，陆烬苍弯腰下车。

　　他今日未着朝服，一身玄色常服，金线绣着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依旧是不怒自威的气势，所到之处，众人皆屏息垂首。

　　“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沈致远上前行礼。

　　陆烬苍虚扶一把：“沈将军不必多礼，是本王叨扰了。”

　　他的目光掠过沈致远，落在后面的沈清绾身上，停留了一瞬。

　　只这一眼，沈清绾便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她垂眸屈膝：“参见王爷。”

　　“沈小姐免礼。”陆烬苍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一行人来到书房，分宾主落座。沈清绾本要站在父亲身后，陆烬苍却道：“沈小姐也坐吧，今日要议的军务，与你有关。”

　　沈致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掩饰过去：“绾儿，既然王爷吩咐，你就坐下吧。”

　　沈清绾在下首坐下，姿态端庄，心中却飞快思索着陆烬苍的来意。

　　“北狄虽败，但边境不宁。”陆烬苍开门见山，“据探子回报，北狄大皇子阿史那罗已重整残部，不出三月，必会卷土重来。”

　　沈致远神色凝重：“王爷消息可确切？臣刚回京不久，尚未接到边境急报。”

　　“消息确切。”陆烬苍目光转向沈清绾，“沈小姐与阿史那罗交过手，对此人应有了解。”

　　一时间，书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清绾身上。

　　她抬眼，不闪不避地迎上陆烬苍的视线：“阿史那罗勇猛有余，智谋不足。但他身边有个军师，名叫乌木罕，此人才是真正的威胁。”

　　“哦？”陆烬苍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说来听听。”

　　“乌木罕原是西域商人，通晓多国语言，熟知中原兵法。此次大败，他必定会劝阿史那罗改变战术。”沈清绾语气平稳，“若臣女所料不错，下次来袭，他们不会再正面强攻，而是会采取骚扰战术，专攻我边境薄弱之处。”

　　沈致远皱眉：“这只是你的猜测...”

　　“不是猜测。”沈清绾打断父亲，“是依据对乌木罕此人的了解。他曾在酒后对人夸口，说中原兵法，他最为推崇《孙子兵法》中的‘避实击虚’。”

　　陆烬苍微微颔首：“有意思。继续说。”

　　“边境线上，有三处最为薄弱。”沈清绾起身，走到悬挂的边境地图前，指尖轻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若我是乌木罕，必会从这三处入手。”

　　她转头看向陆烬苍：“王爷今日来，想必不只是为了询问臣女的意见吧？”

　　四目相对，书房内气氛微妙。

　　沈致远看着女儿与摄政王之间无声的交锋，心中惊疑不定。他这个女儿，何时有了这般见识与胆量？

　　陆烬苍缓缓起身，走到地图前，与沈清绾并肩而立。

　　“沈小姐果然名不虚传。”他声音低沉，“本王今日来，确实另有要事。”

　　他目光扫过沈致远，最终落在沈清绾身上：“朝廷欲组建一支特殊骑兵，专司边境巡防与突击。本王想请沈小姐出任统领。”

　　“什么？”沈致远失声惊呼，“王爷，这...这恐怕不妥！绾儿毕竟是女子，如何能担此重任？再说，朝中那些言官...”

　　“朝中之事，本王自会处理。”陆烬苍语气淡然，“至于女子之身——”
　　他侧目看向沈清绾：“沈小姐能以女子之身大败北狄，统领一支骑兵，有何不可？”

　　沈清绾心中震动。

　　前世并无此事。是因为她的改变，引发了不同的走向吗？

　　“王爷厚爱，臣女感激。”她斟酌着用词，“只是此事关系重大，臣女需要时间考虑。”

　　“自然。”陆烬苍并不意外，“三日后，给本王答复即可。”

　　他又与沈致远商议了些军务，半个时辰后，起身告辞。

　　送走陆烬苍，沈致远回到书房，神色复杂地看着女儿。

　　“绾儿，你实话告诉为父，你与摄政王，真的只是昨日偶遇？”

　　沈清绾抬眸：“父亲还是不信女儿？”

　　“不是不信，只是...”沈致远长叹一声，“摄政王此人，深不可测。他今日此举，用意绝不简单。为父是担心你被人利用。”

　　“女儿心中有数。”沈清绾语气平静。

　　走出书房，她深深吸了口气。

　　陆烬苍的提议，确实出乎她的意料。但这无疑是一个机会——一个掌握兵权，增强自身实力的机会。

　　只是，代价是什么？

　　“姐姐。”一个柔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沈清绾回头，见苏柔站在廊下，笑吟吟地看着她。

　　“听说摄政王今日来访，与姐姐相谈甚欢？”苏柔走上前，眼中满是探究，“真是恭喜姐姐了，能得摄政王青眼。”

　　沈清绾淡淡道：“表妹消息倒是灵通。”

　　“府里都传遍了。”苏柔凑近些，压低声音，“姐姐好手段，这才回京两日，就搭上了摄政王这条线。只是不知三殿下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这话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沈清绾冷冷看着她：“表妹有话不妨直说。”

　　苏柔轻笑：“妹妹只是提醒姐姐，脚踏两条船，小心掉进河里。”

　　“不劳表妹费心。”沈清绾转身欲走。

　　“姐姐！”苏柔拉住她的衣袖，声音带着委屈，“妹妹是一片好意，姐姐何必如此冷漠？莫非是还在生早上的气？”

　　沈清绾甩开她的手：“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

　　她转身离去，不再理会身后苏柔瞬间阴沉的脸色。

　　回到绾青院，采月迎上来，小脸上满是兴奋：“小姐，听说摄政王请您去做骑兵统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好事？”沈清绾在窗前坐下，“也许是，也许不是。”

　　“怎么不是呢？”采月不解，“小姐不是一直想领兵吗？在边关时，您就常说，若是能有一支属于自己的骑兵就好了。”

　　沈清绾望着窗外。

　　是啊，这是她曾经的梦想。可经历了一世生死，她比谁都清楚，朝堂之上的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

　　尤其当设下这个陷阱的人，是陆烬苍。

　　那个最终会登上皇位的男人。

　　“采月，你说...”她轻声问，“一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为何要请一个女子做骑兵统领？”

　　采月歪头想了想：“因为小姐厉害？”

　　沈清绾轻笑：“朝中厉害的特领不少，为何偏偏选我？”

　　采月答不上来了。

　　这正是沈清绾最疑虑的地方。陆烬苍的举动，太过反常。

　　除非...他另有所图。

　　想起昨日御花园中，他那探究的目光，沈清绾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看出了她与从前不同的地方？

　　若是如此，那这个男人，就太过可怕了。

　　“小姐，那您去还是不去啊？”采月问。

　　沈清绾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去，为什么不去？”
　　无论陆烬苍目的为何，这确实是她需要的机会。

　　与虎谋皮固然危险，但若能借此虎威，达成所愿，何乐而不为？

　　这一世，她不会再畏首畏尾。

　　无论是家族的算计，还是朝堂的阴谋，她都要一一踏平。

　　血债，必须血偿。

　　而权力，是她复仇路上，最锋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