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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苦咖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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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中午，烤肉店。
“所以——你终于开窍了？！”宁娅夹起一块滋滋作响的五花肉，声音因为惊讶拔高了一个度，引得邻座侧目。
阮鱼恨不得把脸埋进面前的炒饭里，耳朵尖红得滴血，小声道：“你小声点……娅娅你早就知道也不告诉我。”
宁娅吞下那个五花肉：“哎，提前告诉你还不会让你跑的更远吗，我还不知道你。之前就有一个跟你表白，然后你拒绝后一直躲着他。躲得人家的小心脏都不好了。”
宁娅压低声音，身体前倾，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快说说，具体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确定了？”
阮鱼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组织着语言，把周五那天对沈叙白的眼泪感兴趣，然后对他心跳失速，以及回顾过往种种细节后的幡然醒悟，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末了，她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带着点无措和期待看着宁娅：“娅娅，我……我该怎么办？我都不敢问他……”
宁娅看着好友这副又怂又甜的样子，觉得好笑。她豪气地一拍手：“这有什么不敢的，勇敢冲！阮小鱼！他那些行为，早就超出正常前辈的范畴了，你完全就是当局者迷！”
她凑近阮鱼，开始掰着手指头细数：“你看啊，他记得你所有喜好，精准投喂；你随便送个小玩意儿他都当宝贝供着；加班送你回家雷打不动；被你辣哭了还坚持说好吃等等。这要不是喜欢，我把这烤盘吃了！”
阮鱼被她说得脸颊更红，心里却像被注入了勇气，小声嗫嚅：“万一不是呢？万一他只是人比较好……”
“得了吧！”宁娅翻个白眼，“他对别人也这样？你见他给哪个别的同事带过甜品？帮哪个新人解围那么多次？阮小鱼，自信一点！”
阮鱼深吸一口气：“让我再想想……”
烤盘上的肉片渐渐见底，滋滋声也变得零星。阮鱼戳着碗里最后几粒裹着烤肉酱的米饭，眼神飘忽，显然心思早已不在美食上。
宁娅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看着对面魂不守舍的好友，轻轻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有一种“女大不中留”的释然。
“行了，别戳了，再戳碗都要被你戳出洞了。”宁娅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爽利，但眼神柔和了许多。
阮鱼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里带着询问。
宁娅：萌物！啧，便宜沈叙白了。
宁娅身体向后靠了靠，双手抱臂，做出一个了然于心的姿态，眼神带着无奈的笑意：“我承认，我之前对沈叙白那家伙是有点看法。毕竟他当年在辩论场上那副‘尔等皆是凡人’的臭屁样子，实在很欠扁。”
阮鱼张了张嘴，想为沈叙白辩解几句，却被宁娅抬手制止。
“你先听我说完。”宁娅看着她，“我不看好他，是觉得他那种性格，又闷又无趣，跟块木头似的，肯定不懂怎么照顾人，怎么谈恋爱。我怕你跟他在一起会受委屈，会觉得无聊。”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阮鱼：“但是，小鱼，恋爱是你自己的事情。我觉得他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觉得他好不好。”
阮鱼用力点头，声音虽小却坚定：“我觉得他很好。”
宁娅看着好友眼中的喜悦因为提到那个人而充盈，心里最后那点纠结也烟消云散了。
她倾身向前，握住阮鱼放在桌上的手：
“你看，你觉得他好，那就够了。我喜不喜欢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
“说实话，我还是不觉得沈叙白是个完美的恋爱对象，”宁娅耸耸肩，语气坦诚，“他可能真的会很笨拙，不会说甜言蜜语，约会可能只会带你去图书馆或者盯着你看你吃饭。但是——”
她用力捏了捏阮鱼的手：“但是，他对你的好，是实打实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他记得你的喜好，尊重你的习惯，用他自己的方式在关心你。这种笨拙的存在，有时候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套路，更珍贵。”
阮鱼的眼圈微微泛红，反手握紧了宁娅的手。
她知道，能让对沈叙白颇有微词的宁娅说出这番话，是多么不容易。她亲爱的宁娅是完完全全地站在她的角度上说话。
“所以，”宁娅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去吧，阮小鱼！去跟你的木头前辈试一试！要是他敢让你不开心或者欺负你，你告诉我，我第一个去帮你收拾他！管他什么学霸不学霸，在我这儿，让你难过就是不行！”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着狡黠的光：“不过，要是你们真成了嘿嘿，记得让他请我吃饭！最贵的那家！算是弥补我当年在辩论场上受伤的心灵！”
阮鱼破涕为笑，重重地点头：“好！”
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她至少去尝试一番，而且，她不是一个人。
试过，就不会因为没有勇敢过而后悔。
同一时间，某家安静的咖啡馆。
沈叙白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黑咖啡。
他对面，夏川正叼着吸管，优哉游哉地喝着冰拿铁，眼神里充满了“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戏谑。
“所以，你火急火燎把我叫出来，就是因为你怀疑你家那个小学妹，可能、好像、大概……发现你喜欢她了？”夏川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带着笑意。
沈叙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他的紧张。
“她的反应，很不寻常。”他陈述道，将昨晚阮鱼如同逃离的背影描述了一遍，语气平静，但眼神里的波动却骗不了人。
夏川听完，摸着下巴，故作深沉：“嗯……根据我丰富的理论经验分析，这确实像是少女心事被戳破后的害羞反应。”
沈叙白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杯壁。
夏川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老沈你也有今天！喜欢就喜欢了呗，多大点事！要我说，这是好事啊！证明你漫长而隐秘的暗恋可能要见光了！”
“但是，”沈叙白打断他，声音低沉，“如果她……不喜欢呢？”
这是他最大的恐惧。习惯了逻辑和确定的他，无法处理这种情感上的不确定性。
“如果她觉得困扰，开始疏远我，如果发现其实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开始讨厌我……”
“停停停！”夏川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哥们儿，你这纯属想太多。根据你之前的描述，阮鱼学妹要是不喜欢你，能天天给你带吃的？能跟你分享老家的事情？能那么在意你的反应？”
“拜托——，她只是性格内向，又不是傻子。”
夏川凑近，压低声音，换上一种我是过来人的口吻：“听我的，下周找个机会，试探一下。比如，约她周末去个只有你们俩的地方，看看她反应。要是她答应了，这事儿就成了一半！”
沈叙白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似乎在认真思考夏川的建议。
夏川看着沈叙白低垂的眼帘和紧抿的唇线，收起了几分戏谑，语气认真了些：“老沈，你到底在怕什么？你可是我们系公认的学神，现在在公司也是技术骨干，解决问题的时候那股杀伐决断的劲儿呢？怎么遇到感情事儿就怂成这样？”
沈叙白的指尖在微凉的咖啡杯壁上停留，目光落在杯中深褐色的液体上，仿佛那里面能映出他混乱的内心。
“工作和学习，有逻辑，有规则，有确定的答案。”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知往何处去的迷茫，“输入变量，经过计算，就能得到输出。但感情……没有公式。”
他顿了顿，像是在艰难地解剖自己：“我不知道她的‘反应函数’是什么。我的‘喜欢’这个输入，会得到什么样的输出？我无法建模，无法预测。”
夏川听得有点头大，他是班里的学渣听不懂沈叙白这小子叽里咕噜讲什么，但又理解这正是他的思维方式。
他尝试用对方的语言解释：“感情不是解数学题，哥们儿！怎么说呢，它更像……更像是一种感觉，一种双向的吸引。你觉得她吸引你，对吧？那你怎么知道你就吸引不了她呢？”
沈叙白抬起眼，看向窗外熙攘的人群，眼神有些空茫。“我拿什么吸引她？”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融进咖啡馆的背景音乐里，“我这个人很无趣。”
这句话他说得平淡，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夏川心里，激起层层波澜。他从未想过，这个在专业领域自信到近乎傲慢的沈叙白，在感情里会如此看轻自己。
“我只会看书，写代码，生活单调得像一张白纸。不像别人，会聊天，懂浪漫，能带给她很多乐趣。”沈叙白继续陈述，他评价自己的态度冷漠到无情，“她那么……鲜活，对什么都充满热情。和我在一起，可能会很闷。”
他想起了阮鱼吃到美食时发亮的眼睛，想起她描述老家时雀跃的语气，想起她因为一点小事就能开心很久的样子。
那样的明媚和温暖，是他这片贫瘠的、常年被冰封的土壤里，从未生长过的花朵。
他渴望靠近，却又害怕自己这冰冷的温度，会冻伤她。
“她值得更好，也更生动的人。”这句话几乎耗尽了沈叙白所有的勇气，他再次垂下目光，盯着桌面木质的纹路。
夏川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又气又急。
他认识的沈叙白，是那个能在辩论场上将对手驳得哑口无言，是在项目攻坚时连续熬夜三天眼神依旧锐利的天之骄子。
可此刻，他却因为喜欢一个人，把自己贬低到尘埃里。
“沈叙白！”夏川难得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严肃，“你听着！感情里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喜欢不喜欢’！你觉得你无趣，可阮鱼学妹偏偏就爱给你带吃的，爱跟你分享她觉得有趣的东西！这说明什么？说明在她眼里，你本身就很有趣！”
“她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应该’更好的模板！”夏川几乎要控制不住拔高音量。
“你那些所谓的无趣，在她看来，可能就是踏实可靠！你知不知道你认真研究一个柚子从哪里下刀的样子，在人家小姑娘眼里可能……”
“可能是可爱呢！”
沈叙白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愕然，耳根悄悄泛红。
可爱？他从未想过这个词会和自己联系在一起。
夏川趁热打铁：“所以，别瞎想了！下周，就按我说的，找个机会约她！成不成的，试了才知道，讲实话，这样总比你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自我否定强！”
沈叙白沉默了很久，久到夏川以为他又要缩回自己的壳里。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最终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嗯。”一个单音字节道尽了他的勇气。
他拿起那杯早已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给沈叙白带来一些清醒。
也许夏川说得对，他需要一次测试，来验证这个关于“喜欢”，没有标准答案的命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