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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回宫(上) ...

  •   大婚次日,天光初绽,柔和的光线透过精致的窗棂,洒满新房。

      李元卿醒来时,有一瞬间的恍惚。陌生的床幔,陌生的格局,提醒着她身份已然转变。外间一片寂静,只听到鸟儿清脆的鸣叫。

      她轻轻起身,披上外衫,蹑足走到内室与外间相隔的屏风旁,悄悄向外望去。

      秦瑞早已起身,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他穿着寝衣,身形在晨曦中显得愈发清瘦单薄,墨色的长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衬得那段脖颈愈发白皙。

      他似乎在看窗外的景致,又似乎只是在发呆,背影透着一股难言的孤寂。

      李元卿收回目光,心中那点异样感再次浮现。这人,安静得过分,也规矩得过分。

      听雨带着侍女们进来伺候梳洗。当李元卿装扮停当,走出内室时,秦瑞也已穿戴整齐。他换上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常服,更显得面如冠玉,气质清雅。见到李元卿,他立刻垂下眼帘,躬身行礼:“公主。”

      “驸马起得真早。”李元卿笑容温婉,走上前,很自然地伸出手,作势要替他整理一下其实并无不妥的衣领。

      秦瑞像是被烫到一般,身体几不可察地后缩了一下,耳根迅速漫上红晕,连声道:“不敢劳烦公主。”

      李元卿的手停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笑容不变:“你我夫妻,何必如此见外。”

      “今日回宫谢恩,怕是还要劳累一番。”

      秦瑞低声应答,依旧不敢与她对视。

      用过早膳,两人一同登上前往皇宫的马车。

      车厢内不算狭小,但两人各坐一边,中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李元卿姿态优雅地靠着软垫,目光偶尔掠过对面正襟危坐的秦瑞,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她决定主动打破这沉默。

      “驸马平日在家,都喜欢做些什么?”

      她语气轻松,如同寻常夫妻闲谈,“可是如昨日所说,读书习字?”

      秦瑞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怔了一下,才谨慎地回答:“是。偶尔…也抚琴,或是打理一下花草,只是总不得法,长势不佳。”

      这些都是她为让帝王放下戒心而培养的喜好,倒也不算说谎。

      “花草?”李元卿眼睛微亮,“本宫也喜欢,尤其是兰花。我从宫中带了几盆稀有的品种,改日驸马可一同观赏。”

      “臣……荣幸之至。”秦瑞应道,心里却绷着一根弦。这位公主的每一句话,她都需仔细斟酌,生怕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

      “说起来,”李元卿话锋一转,像是忽然想起,“昨日听驸马提及西北,边关苦寒,也不知公爷与世子他们身体可还康健?”

      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秦瑞的心微微一紧。又来了。她总是能如此不经意地切入要害。

      她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真实情绪:“劳公主挂念。父兄为国戍边,皆平安康泰。”

      李元卿看着他提及家人时隐忍的模样,心中的疑虑稍稍散去。或许,他真的只是一个被家族和责任束缚,却又无力改变的可怜人?

      马车抵达宫门,换乘步辇,一路行至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紫宸殿偏殿。

      李景曜早已下朝,正与皇后高氏一同等候。见到并肩而入的新婚夫妇,尤其是笑得明媚,神色丝毫不见阴霾的李元卿,李景曜眼眸中掠过一丝审视。

      “参见皇兄,皇嫂。”两人依礼参拜。

      “平身。”李景曜声音平和,抬手虚扶了一下,“昨日喜宴喧闹,朕听闻你醉得不轻,可要紧?”

      秦瑞连忙躬身:“回陛下,臣无碍,谢陛下关怀。”

      醉酒?李元卿却不记得昨晚他有几分醉意,大约是喜宴上装出来的。皇兄人虽不在,消息却灵通,可见秦瑞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那就好。”李景曜颔首,看向李元卿,语气带着兄长的温和,“元卿,这婚事你可还满意?”

      李元卿立刻扬起笑容:“皇兄选的驸马,自然是极好的!瑞哥哥他……性情温和,知书达理,对臣妹也好。”

      她说着,还悄悄回头飞快地瞟了秦瑞一眼,脸上飞起红云,将陷入新婚的女儿姿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秦瑞被她这一声“瑞哥哥”叫得头皮发麻,脸上好不容易消退的热度再次涌上,只能将头埋得更低,讷讷不敢言。

      李景曜将妹妹的娇羞和驸马的窘迫看在眼里,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似乎颇为满意:“满意就好。秦瑞,朕将元卿交给你,你要好好待她。”

      “臣遵旨。定当竭尽全力,护公主周全。”秦瑞的声音依旧温和,听到这话的李元卿却不知其中有几分真心。

      帝后又询问了些府中安置、日常起居等琐事,秦瑞一一谨慎回答,言辞恭顺,态度谦卑,俨然一个循规蹈矩、仰仗天恩的驸马。

      叙话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李景曜便让皇后带着李元卿去后宫说话,自己则留下了秦瑞,美其名曰询问些家常。

      李元卿知道,这才是今日回宫的重点。皇兄定然有话要单独敲打秦瑞,是警告秦瑞,还是让他监视自己?

      她面上不露分毫,笑吟吟地告退,随着皇后离开了紫宸殿。

      长春宫内,熏香袅袅,气氛柔和了许多。

      皇后高寻雁拉着李元卿在暖榻上坐下,屏退了左右,只留心腹宫女在远处伺候。

      “元卿,这里没外人,你如今成了家,可真要收收性子,相夫教子,安安稳稳。”

      高寻雁是将门贵女,端庄贤淑,这两年和皇帝感情甚笃,治下有方,堪称贤后。她知道李元卿不喜后宅生活,更热衷于国事,她也知道新帝登基后对李元卿处处弹压,所以总想着调和一二。

      这劝慰的话中,李元卿能感受到她真切的关心,可有些事无法言说。

      “……皇嫂放心,元卿知道。”最后她只能乖巧应答。

      “秦瑞那孩子,看着是个知道疼人的。你皇兄为了你这桩婚事,也是费心了的。”

      自然是费心的,她嫁给一个占着闲职的世家公子,偏偏他家还满门荣耀,人虽然没什么大才,却也谦逊温和。

      李元卿心中苦涩,面上却感激道:“元卿明白皇兄的苦心。”

      高寻雁点点头,递来一个小巧的锦盒:“这是皇嫂私下给你的体己,你刚入府管家,用钱的地方多,拿着傍身,或是添置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她顿了顿,又意有所指地补充道,“莫要再让我和你皇兄操心了。”

      李元卿接过锦盒,入手沉甸甸的。若说皇家全无真情,倒也不是。

      曾经她和皇兄也是很亲近的,曾经先帝也对她很疼爱的,这一切似乎在及笄那年变了。

      她再也不能耍性子去尚书房跟着念书,不能和先帝讨论国事,前朝大臣来面见圣上,她也不能旁听了。

      她被母后拘在宫里,跟女官们习琴学舞,奏不出清音,也舞不出韵味。史论和兵书都被尽数收走,练字只能抄录些佛经诗卷。

      那时候最期盼的就是皇兄来请安,她总是缠着他讲前朝的动静。他虽不情愿,也总是对她心软,无关紧要的事便透露一二。

      这一切又是什么时候变的?皇兄变得忙碌起来,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后来先帝病重,他又监国理政。大约就是那时候,李景曜变了,或者说他有了帝王该有的模样,成了所谓的天子。

      她再也不能走进紫宸殿的书房,也再不能谈论什么国事了,用母后的话来说,那里没有她的位子。

      另一边,紫宸殿偏殿内,气氛则要凝重些许。

      李景曜并未坐在龙椅上,而是与秦瑞相对站在窗边。

      “元卿可曾与你说些什么?”李景曜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秦瑞心头一紧,恭敬地回答:“回陛下,公主性情活泼,昨日提及儿时之事。今日在马车中,亦关心臣家中父兄安泰,言语间颇为温婉体贴。”

      “哦?关心永宁公与世子?”

      “是。公主仁厚,听闻边关苦寒,故有此一问。”秦瑞应对得滴水不漏。

      李景曜盯着她看了片刻,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破绽,但最终只是淡淡道:“元卿性子是烈了些,但心地不坏。你既为驸马,当知晓分寸,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心中需有杆秤。秦家的荣辱,系于你一身,莫要行差踏错。”

      这话语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秦瑞躬身,声音沉稳:“臣,谨记陛下教诲。定当恪守本分,忠心不二。”

      秦瑞走出殿门,难掩一丝疲惫,每每被皇帝叫来单独问话,她总惊出一身冷汗,生怕一言不慎,牵连父兄。

      一旁等待的小侍女上前到:“驸马爷,请随我一同去寿康宫,公主在那里等您。”

      秦瑞微怔。寿康宫?那是已故太后的居所。

      马车在寂静的宫道上行驶,最终在那座略显寂寥的宫殿前停下,洒扫的宫人安静地做着事,李元卿的侍女引她去了正殿。

      李元卿像是没察觉到她来,正殿的佛龛上供奉着太后的牌位,两旁的长明灯静静燃烧。李元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背影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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