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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悸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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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逐川站在门口,仿佛门前有无形的屏障,迟迟没有迈进去。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感觉喉咙有些发干,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我们……一直睡一起?”他问出了那个从看到双人床起就盘旋在脑海的问题。
连樾今转过身看向他,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嗯,一直。”
年轻的裴逐川仿佛被这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冲击得说不出话,僵在原地,血液似乎一下子涌上了头顶,又迅速回落,耳膜嗡嗡作响。
一直……这意味着在过去的五年里,每一个夜晚,他都和这个人同床共枕,分享着最私密的睡眠时光。
十八岁的少年思维无法立刻处理这样庞大而具体的信息,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模糊而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碎片。
半晌,他才像是找回自己的声音,挤出一句:“我……我想睡客房。”
说完,他似乎意识到这举动在“夫妻”关系中显得异常生分和突兀,又急忙补充,语气带着点慌乱,“就,就暂时……等我弄清楚……我的意思是,等我适应一下……”
他可没办法真正冷静的和连樾今盖被子纯睡觉。
连樾今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没有惊讶,也没有不悦,只是了然。
他很快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温和:“好。”
没有追问,没有坚持,仿佛裴逐川提出的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要求。
他转身,走向走廊另一侧的客房。
裴逐川下意识地跟在他身后,像个不知所措的尾巴。
客房久未住人,虽然定期打扫,但缺少人气。
连樾今从壁橱里拿出干净的床单被套,开始熟练地铺床。
他弯下腰,动作利落地抖开床单,丝绸质地的衬衣随着他的动作,柔软地贴附在腰背和臀部,清晰地勾勒出柔韧而漂亮的腰线和大腿的线条。
那弧度自然而优美,带着一种不经意的诱惑。
裴逐川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眼神不受控制地落在那片随着动作微微起伏的曲线上,呼吸猛地一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骤然加速跳动。
一股热流直冲面颊,他几乎是仓皇地,带着几分狼狈地猛地移开视线,死死盯住墙壁上某处细微的纹理,仿佛那是什么值得深究的绝世奥秘,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好了。”
连樾今铺好床,直起身,转过身来,就看到裴逐川正对着墙壁“面壁思过”般的背影,耳根通红。
他眸光微动,却没有点破,只是说,“你看看还缺什么,跟我说。”
裴逐川含糊地应了一声,依旧不敢回头。
失忆后的裴逐川,剥去了成年人的沉稳外壳,变得异常直白而笨拙,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
反应青涩得令人发笑,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可怜,连樾今很容易就想到了学生时代养的小狗。
傍晚,连樾今在厨房准备晚餐,裴逐川坐在客厅沙发上,坐姿僵硬,眼神却忍不住飘向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
连樾今动作不疾不徐,切菜、洗菜,姿态优雅,暖色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晕开一层柔和的光晕。
连樾今倒了杯温水,走过来递给他:“喝点水。”
裴逐川连忙伸手去接,然而心神不宁,指尖又与连樾今的触碰在一起。
那触感柔软,却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瞬间窜过他的手臂,直达心脏。
他猛地缩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水杯脱手落下,幸好连樾今反应快,及时托住了杯底,才免于一场狼藉。
水晃荡出来,溅湿了连樾今的袖口和裴逐川的手背。
“对、对不起!”
裴逐川立刻道歉,脸上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想找纸巾。
“没事。”
连樾今的声音依旧温和,他放下杯子,抽出几张纸巾,先递给了裴逐川,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擦拭自己袖口的水渍。
那平静的态度反而让裴逐川更加无地自容。
吃饭的时候,连樾今坐在他对面,偶尔会问他饭菜合不合口味,或者帮他夹一些他多看了两眼的菜。
每当连樾今稍微倾身过来,或者只是抬起眼看向他,裴逐川就会不自觉地挺直背脊,浑身肌肉绷紧,连咀嚼的动作都会放慢,回答也变得结结巴巴,眼神飘忽着,不敢与那双清澈温和的眼睛对视太久,仿佛那里面有什么会灼伤他的东西。
他甚至不敢主动给连樾今夹菜,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
一顿饭吃得他神经紧绷,额角几乎要冒出细汗。
他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所有的动作都失去了往日的自然。
而这个家里的一切,包括对面昔日的暗恋对象也就是今日的爱人,都在无声地提醒着他,他失去了整整一段重要的人生,以及这段人生里,与眼前之人相处的全部模式和情感。
夜晚,躺在客房的床上,裴逐川辗转反侧。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铺,以及门外那个与他关系亲密可是他毫无相处记忆的“妻子”,都让他心绪难平。
十八岁的世界单纯而直接,突然被投入这样一个亲密的关系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蠢蠢欲动的心悸。
黑暗中,他闭上眼,脑海里却反复浮现连樾今弯腰铺床时柔韧的腰线,和他递过水杯时那双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
日子在这种微妙而紧绷的氛围中悄然流逝。
裴逐川身上的外伤逐渐愈合,但失忆带来的认知隔阂和那份属于十八岁少年的悸动却并未减轻分毫。
他试图在这个充满“共同痕迹”的家里找到属于自己的节奏,但每每总被连樾今不经意的存在打乱阵脚。
那是一个寻常的夜晚,连樾今在主卧附带的浴室洗了澡。
他穿着那件深黑色的丝质浴袍,腰带松松系着,领口微敞,露出一段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白皙的胸膛。
他一边用柔软的白色毛巾擦拭着半干的头发,一边推开浴室门走出来。发梢的水珠承受不住重力,滚落下来,有的沿着他优美的颈部线条滑落,悄无声息地没入浴袍领口更深的阴影里,有的则在他微湿的鬓角闪烁着细碎的光。
恰在此时,裴逐川从二楼的书房出来,他本想下楼倒杯水,却猝不及防地撞见了这一幕。
他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大,目光掠过对方被水汽蒸得愈发莹润的脸颊,泛着淡粉色的脖颈,松散浴袍下若隐若现的纤细腰肢,以及赤足踩在地毯上的、白皙秀气的脚踝……
“轰”的一声,血液仿佛瞬间全部涌上了头顶,脸颊,耳朵,甚至脖颈都以惊人的速度爬满了红晕,烧灼感异常清晰。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都在那一刻停滞了。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咚咚咚,震耳欲聋。
连樾今也看到了他,擦拭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似乎想开口说什么。
但裴逐川在他发出声音之前,已经做出了反应——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机器人,几乎是同手同脚,以一种近乎滑稽却又速度极快的姿态,仓皇失措地冲回了不远处的客房,甚至忘了原本下楼的目的。
“砰”的一声巨响,客房的门被重重关上,仿佛要将什么洪水猛兽隔绝在外。
连樾今站在原地,拿着毛巾的手缓缓放下。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仿佛还在微微震颤的房门,静默了几秒,随即眼里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甚至带着点难以察觉却无奈的莞尔。
他想起过去几年里,裴逐川偶尔落在他身上,那些深沉难辨,仿佛蕴藏着无数未言之语的目光,与此刻这几乎要实体化还能将人灼伤的炽热注视,截然不同,却又在此刻,因为某种奇特的因果,隐隐重合在了一起。
失忆,像是一把钥匙,无意中打开了一个被紧紧锁住的匣子,露出了里面裴逐川原本小心翼翼藏匿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