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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交易 ...

  •   沈眠霜和沈眠晴坐上了自家的汽车,往家的方向去了。
      沈家的宅邸坐落在城西,是一处闹中取静的中氏院落,虽不及往日门庭若市,但依旧透着书香世家的底蕴与雅致。
      沈眠霜和妹妹沈眠晴的归来,让冷清了些时日的宅子添了几分生气。
      母亲早早等在门口,见到两个女儿,未语泪先流,紧紧将她们搂在怀里。
      父亲沈文渊站在厅堂前,虽竭力保持着一家之主的沉稳,但微微颤抖的手和泛红的眼眶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晚膳异常丰盛,都是姐妹俩爱吃的菜。
      饭厅里灯火通明,碗碟轻碰的声音夹杂着母亲关切的询问和沈眠晴劫后余生般的叽叽喳喳。
      沈眠晴刻意避开了船上不愉快的事件,只挑了些异国风土人情和旅途趣闻来说,逗得母亲不时展露笑颜。
      沈眠霜安静地吃着饭,感受着这久违的、几乎让她落泪的温暖。
      家的气息,父母关爱的眼神,妹妹天真烂漫的笑容,这一切都让她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稍稍放松。
      她小口喝着汤,听着妹妹讲述,偶尔附和一句,嘴角勉强牵起一丝笑意。
      “霜儿,这趟回来,路上……还顺利吗?”父亲沈文渊放下筷子,目光温和,落在了沈眠霜身上。
      他敏锐地察觉到长女眉宇间化不开的忧郁和疲惫,远胜于旅途劳顿应有的程度。
      饭桌上的气氛微妙地凝滞了一瞬。母亲和妹妹也停下了动作,看向沈眠霜。
      沈眠霜的心一缩,握着汤匙的手指微微收紧。
      船上那个血腥的夜晚,顾辰霖那双冰冷威胁的眼睛,码头上那声枪响……画面在她脑中飞速闪过。
      她抬起眼,对上父亲关切的目光,努力想挤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却发现自己脸上的肌肉僵硬无比。
      “还……还好。”她垂下眼睑,避开父亲的视线,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就是有些累,海上风浪大,没太休息好。”
      她的回避和那一瞬间的失神,没有逃过沈文渊的眼睛。
      他心中疑虑更深,但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色,终究不忍心在饭桌上逼问,只是叹了口气,温声道:
      “回来了就好,先好好休息几日。家里的事,有爹在。”
      沈眠霜轻轻“嗯”了一声,心头却像压了一块巨石。
      父亲所谓的“家里的事”,正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而如今,这利剑之上,又缠绕上了顾辰霖这条毒蛇。
      她食不知味地拨弄着碗里的米饭,温馨的晚餐氛围下,暗流涌动。
      恭城中最昂贵的私立医院,顶层特护病房。
      顾辰霖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即使是在病中,这张脸依旧俊美得令人心惊。
      但他周身散发出的,却是一种心如死灰的绝望气息。
      医生对守在外面的陈大帅和李副官汇报:
      “奇迹!真是奇迹!子弹距离心脏只有0.1毫米!顾参谋真是福大命大!但……他失血过多,身体极度虚弱。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毫无求生意志,拒绝进食进水,这样下去,恐怕……”
      陈大帅眉头紧锁,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情绪复杂。三天了,顾辰霖醒来后,除了喃喃呼唤“灿灿”,便是沉默,喂到嘴边的水和流食都被他拒绝。
      这副情痴模样,倒是做不得假。
      他推开病房门,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响。李副官默默跟在身后。
      顾辰霖缓缓睁开眼,看到陈大帅,黯淡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痛得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躺着!”陈大帅声音沙哑,带着命令的口吻,却也在床边坐了下来。
      “大帅……”顾辰霖开口,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我对不起您……对不起灿灿……让我随她去吧……”
      他说着,眼角滑下泪来。
      “放屁!”陈大帅低吼一声,但看着顾辰霖这副模样,怒火又化为了无奈的悲痛,“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子,灿灿在天上能安心吗?”
      顾辰霖痛苦地闭上眼,泪水不断滚落:
      “大帅,您不知道……灿灿她……她前几天还跟我说,等回了恭城,要亲手给我绣个新的荷包……她说我总在外面跑,旧的那个磨坏了……她那么怕针线的人……”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
      陈大帅的身体猛地一震。女儿确实最近在偷偷学绣花,手上扎了不少针眼。顾辰霖的话,像一把钝刀,狠狠割在他的心上。
      “她还说……说大帅您年纪大了,脾气又躁,让我以后多顺着您,帮您分担……”
      顾辰霖泣不成声,“她说……她就我们两个最亲的人了……”
      陈大帅的老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他一生杀伐果断,只有这个女儿是他的软肋。
      顾辰霖的话,句句戳中他心中最痛、最柔软的地方。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男人的哭声。李副官在一旁默默垂首,递上手帕。
      良久,顾辰霖挣扎着,不顾陈大帅的阻拦,竟强撑着滚下病床,虚弱地跪倒在陈大帅面前,因为动作剧烈,胸口的纱布瞬间渗出血迹。
      “大帅!”他仰着头,脸上泪水和汗水混杂,眼神却异常坚定,“灿灿不在了,我本该死……但灿灿的话,我不能忘!求大帅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替灿灿尽孝!灿灿在天上看着,她一定希望她最爱的两个人能互相扶持,而不是一个悲痛离去,一个孤老终身!”
      他字字泣血,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板上:“辰霖自知出身微贱,配不上做您的儿子……但求大帅,允许我以后,像儿子一样侍奉您!我顾辰霖在此发誓,此生必视大帅如生父,竭尽所能,光耀门楣,绝不负灿灿所托!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陈大帅看着跪在脚下、伤口崩裂、鲜血染红病号服却目光灼灼的年轻男子,心中巨震。
      他年事已高,只有一女,如今女儿惨死,后继无人。
      手下虽众,但派系林立,各有心思。顾辰霖能力出众,这两年帮他处理了不少棘手事,对自己和女儿也确实尽心,至少表面如此,更重要的是,他毫无根基,除了依靠自己,别无选择。
      此刻他这番“肺腑之言”,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都提供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可能性——一个有能力、且因“愧疚”和“感情”而被牢牢绑定的继承人。
      李副官适时上前,低声道:“大帅,辰霖一片赤诚,天地可鉴。他对小姐的心,我们都看在眼里。如今……这或许也是小姐在天之灵希望看到的啊。”
      陈大帅沉默了很久,病房里只剩下顾辰霖粗重的喘息声。
      最终,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弯腰,亲手将顾辰霖扶了起来,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起来吧……”陈大帅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苍凉,“以后……你就叫我一声‘干爹’吧。”
      顾辰霖顺势起身,紧紧握住陈大帅的手,泪如泉涌,激动得语无伦次:“干爹!干爹!辰霖……辰霖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他看着陈大帅,眼神里充满了“孺慕”和“重生”的感激,然而在低下头的一瞬间,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而锐利的光芒,快得无人察觉。
      顾大帅走时,李副官回头看了一眼顾辰霖,两人对视,会心一笑,这次的合作,需要李副官的支持,顾辰霖打了一手好算盘。
      这几天倒是很平静,沈眠霜试图让自己恢复正常生活,但码头上那声枪响和顾辰霖倒下的身影如同梦魇,挥之不去。
      她借口给妹妹买新出的洋装料子,出门散心,也想打探一下外面的风声。
      刚走到一家绸缎庄门口,两名穿着黑色短褂、神色精悍的男子便拦住了她。“沈小姐,顾公子有请。”
      其中一人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沈眠霜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无法反抗,默默地点了点头。
      汽车驶入那家熟悉的私立医院,直达顶层。病房外守卫森严,但看到她由那两名黑衣人引领,并未阻拦。
      推开病房门,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顾辰霖半靠在病床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胸口依旧缠着绷带,脸色比前几天红润了些,但依旧透着病态的苍白。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在翻阅,听到开门声,抬起了头。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那双深邃的眼睛在看到沈眠霜时,闪过一丝极淡的、玩味的光彩。
      “沈小姐,请坐。”他放下文件,声音比码头时有力了许多,但依旧有些沙哑。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眠霜没有坐,她站在离病床几步远的地方,清冷的目光直视着顾辰霖,开门见山:
      “顾先生果然命大,0.1毫米,真是算计得精准无比。”
      恭城的报纸把这个事情报道了出来,沈眠霜看到都震惊了,不过也确实印证了她的想法,顾辰霖根本不想死。
      顾辰霖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的直接,随即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沈小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当然懂。”沈眠霜语气平静,却带着锐利。
      “你根本没想死。那一枪,是你精心设计好的。你知道那个位置不会立刻致命,你知道李副官一定会第一时间‘救’你。你更知道,你这番‘殉情’的戏码,加上事后恰到好处的悲痛和表忠心,一定能打动痛失爱女、后继无人的陈大帅。”
      她顿了顿,清冽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如果我没猜错,现在,你恐怕已经不止是顾参谋了吧?”
      顾辰霖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戳穿的恼怒,反而笑意加深,眼底的兴趣愈发浓厚。
      他打量着沈眠霜,她今天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旗袍,外罩浅米色开司米披肩,未施粉黛,容颜清丽绝伦,如同雨后天际的一抹冷月。
      那份冷静和敏锐,与她看似柔弱的外表格格不入。
      “沈小姐,”他轻轻鼓掌,动作优雅,即使病中也不失风度,“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像是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我们其实是同一类人,都善于观察,懂得算计。”
      “我和你不一样。”沈眠霜断然否认,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我不会用别人的性命和感情作为垫脚石。”
      “哦?”顾辰霖轻笑,带着几分戏谑,“那沈小姐那晚在船上的配合,又算什么?为了家族利益的……明智抉择?”
      他刻意放缓了“明智抉择”四个字,像羽毛般轻轻搔刮着沈眠霜的神经。
      沈眠霜的脸色白了一分,手指在身侧悄然握紧。
      看到她细微的反应,顾辰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他喜欢看她清冷面具出现裂痕的样子,这让他有一种掌控的快感。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慵懒而危险,“沈小姐,你猜对了很多,但有一点,你说错了。”
      沈眠霜蹙眉:“哪一点?”
      “陈大帅承认我,并不仅仅是因为我的表演,或者李振的帮腔。”
      顾辰霖的目光变得幽深,“更重要的是,我出身底层,在恭城毫无根基。
      对他而言,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干儿子’,比那些盘根错节的老部下更容易控制。他需要一把锋利的刀,又怕刀柄握在别人手里。而我,恰好是那把看起来最容易掌控的刀。”
      他毫不避讳地剖析着这赤裸裸的权力逻辑,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沈眠霜心中凛然。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处境和价值有着清醒到可怕的认识。
      他不仅狠,而且极其理智。
      “你就不怕我给你散播出去,这么私密的事情告诉我,还有那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沈眠霜压下心头的寒意,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只是为了向我炫耀你的成功?还是再次警告我守口如瓶?”
      顾辰霖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缓缓滑过沈眠霜的身姿,掠过她白皙修长的脖颈,最终定格在她清冷而倔强的脸上。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危险,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吸引力。
      他欣赏她的美貌,更欣赏她冷静外表下的聪慧和韧性。摧毁这样的高岭之花,或是让她为自己所用,都是一种极具诱惑力的挑战。
      “炫耀?警告?”顾辰霖低低地笑了,声音带着一种病后的沙哑,却磁性十足,“不,沈小姐,你误会了。”
      他微微前倾身体,尽管伤口让他动作有些滞涩,但那压迫感却丝毫未减。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沈眠霜,像是猎手锁定了猎物。
      “我只是觉得,”他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说,“像沈小姐这样聪明又美丽的人,困在沈家那个即将倾颓的笼子里,实在是太可惜了。”
      “你想说什么?”沈眠霜警惕地看着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顾辰霖的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目光深邃如潭:
      “我想和沈小姐,谈一笔……真正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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