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处暧昧》姜時不识月

32、相信记忆吗

　　程野醒地比她早，这导致夏藤一睁眼就是程野义愤填膺地：“有病啊，我是真想骂，不行回来吧！”

　　夏藤也受不了天天吵架的日子了，她琢磨着回家的日子，其实也就十天左右。

　　程野问她：「那你直接回齐水吗？」

　　夏藤也不知道，可能还要被抓去爸爸那里吧，谁知道呢。

　　她还是有些困，佐匹克隆是安眠药里最药效最浅的一款，还不到能改变生物钟的程度。

　　夏藤打个哈欠：「下次做心理咨询要收费了！」

　　她提起心协的某个老师，是上学期自己刚开学情绪不稳定时，导员帮忙约的一位咨询师。

　　夏藤第一次做咨询，从不知道心理咨询可以这么困，她坐在安静的房间里，听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理学定理，感觉自己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像她高中时要考试的心理课。

　　但程野却说：「林星沫很喜欢她。」

　　夏藤感觉程野肯定记错了，林星沫喜欢的那位咨询师她也听过，虽然从没认真听过林星沫说话，但也能确定和她说的绝对不是同一个。

　　「林星沫天天挂在嘴边说她可喜欢那个老师了」

　　林星沫是一个话很多很多分享欲非常旺盛的小女孩，看起来这个特点不止让自己头疼，比自己更早认识她的程野更是烦死了。

　　夏藤没再和程野去掰扯哪个老师更讨厌，她感觉还是自己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

　　阮曦也敏锐察觉出她的失落——夏藤连骂人都没力气了。

　　比起夏藤生活的一地鸡毛，阮曦更安稳些，她的写手复健计划稳步进行，偶尔还跑来和夏藤复盘之前的同人文。

　　她还是最喜欢夏藤的《旧夏天》。

　　夏藤始终不理解为什么会喜欢这篇，这明明是她在上大学那年的暑假，被突然的发病影响创作的烂尾文。

　　本来应该在7月7号就完结预存在7月8号发布的联文，最后因为一场变故，导致夏藤坐在床上抱着被子，边抹眼泪边打字。

　　她不想放主办方鸽子，只能一推之前所有的预设，完全凭感觉写到哪算哪。

　　最后才有了这篇女主被暗恋对象□□后，官官相护最终投门无路的烂尾文。

　　只有不到三千字。

　　夏藤急着赶7月8号的飞机回海岛，却不想草草了事的一篇文章，在日后还有其他用处。

　　阮曦非常喜欢，隔三差五就要拿出来说一次。

　　夏藤不以为意，她草草回复着阮曦，随手在小红书里乱划。

　　这年爆了部《人间烟火》，高开低走，夏藤本来在里面看热闹，没想到有学校因为剧情里的卫生间戏码，在自己学校里大施防护措施，史称《许宋元年》

　　她截图给阮曦：“许宋元年哈哈哈哈，真的有人会在卫生间里搞男女关系吗？这也太假了。”

　　阮曦也跟着笑，有些学校的校规比这部剧更让人匪夷所思。

　　在卫生间里就对女孩子动手动脚的能是什么真爱，夏藤撇撇嘴，现在的电视剧真是一个比一个能扯。

　　还好自己从来不看无脑爱情剧。

　　阮曦又回忆起自己的前夫哥，前夫哥被她形容地高智又禁欲，一听就是土象会爱的那款。

　　夏藤喜欢一个人的经历实在太浅薄了，她没有前夫哥可供回忆，和白同学的故事更是少之又少。

　　她是一个很难谈爱的人。

　　上学期，某个咨询师问过她的感情经历，老师似乎很震惊夏藤至今不谈恋爱。

　　她问夏藤：“你认为爱是什么？”

　　夏藤几乎没怎么思考，她的潜意识里选择某种答案已经很多年：“爱是无关乎外貌，金钱，名利等社会性质，单纯是灵魂和灵魂的相融，和□□没有直接关系。”

　　她记得屏幕里的咨询师沉默一瞬，接着小声问道：“你喜欢女孩吗？”

　　比咨询师更沉默的是夏藤，这已经不是自己第一次被怀疑是女同了。

　　最早在她13岁，初三那年，因为和许嘉佳近乎24小时黏在一起，许嘉佳的爸爸终于忍不了，在接她放学回家的摩托车上警告：“我警告你不要和那个夏藤搞同性恋啊！”

　　后来就是上大学，几乎每个知道夏藤的感情史为零的人都要质疑一句：“你是不是女同。”

　　“不是”这两个字，夏藤已经重复到不想再提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爱些什么东西。

　　23年是很奇怪的一年，那些从没出现在夏藤生命里的爱恨生死都在这一年涌出来。

　　一件接一件砸的她措手不及。

　　夏藤打个哈欠，随手往行李箱扔了两件衣服，妈妈明天去参加一个酒会，具体是什么东西夏藤无从得知，但她知道自己可以跟着蹭吃蹭喝两天。

　　酒会开在机场附近的别墅区，那里有一家度假酒店，夏藤不明白每天听着飞机起起落落的轰鸣声算什么度假。

　　去的路上并不顺利，车子没油，遇上晚高峰，车上三个女人两个情绪不稳定，一人一句吵的不可开交，夏藤甚至没时间去处理自己的创伤频闪，能做的只有就近找一个加油站，边指路边安抚她们情绪。

　　到了酒店已经是八点，餐厅快要收餐，看着一堆残羹冷炙，两人又吵起来，夏藤叹口气，习以为常地又去劝架。

　　冷掉的薯条和鸡丁并不好吃，但夏藤没有什么生气的立场和权利，总不能三个人都乱发脾气。

　　总要有人收拾烂摊子。

　　只要不吵架，怎么都行。

　　酒店确实很大，夏藤转转悠悠快迷路在里面，她看了眼指路牌，有SPA馆，游乐场，泳池，甚至还有动物园！

　　夏藤震惊于酒店的配置，边走边找有没有其他遗漏的地方。

　　主办方一共分了两间房，她和妹妹剪刀石头布，最后自己开开心心地拎着行李跑去走廊的另一边单独睡觉。

　　其实也没多开心，三个人只有她记得带充电器，但妹妹要打游戏，她的充电器就被迫征用，夏藤看着手机里只剩五十的电量叹气，自己好像永远不是谁的首选。

　　房间在一楼，推开阳台的推拉门就是一片绿植，白天一定很好看。

　　但有绿植就证明有飞虫，夏季台风刚过境就意味着床褥潮湿。不过幸好卫生间有浴缸，她很久没有泡过澡，

　　浴缸很大，她蹲在里面，感觉随时会摔下去。

　　夏藤慢慢躺下，伸手捻着贝壳形的小香皂。无由端又烦起来，还是程野，还是很熟悉的感觉。

　　打开和程野的对话框，九点之前她发过去的消息到现在还没回。

　　夏藤问的是一个技术性问题，她昨晚和阮曦闲聊时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一件很奇怪的事，以自己的知识很难解释，可是她突然想到程野，程野说自己喜欢看心理学的书：「哥，你看的那些心理书里，有没有讲大脑欺骗自己的？」

　　她随口给阮曦发语音分享这件事，甚至还有些期待程野又会倒什么霉。

　　不过马上为自己看热闹的可耻想法忏悔，怎么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直到十一点半，程野才回了消息。

　　程野：「嗯？」

　　这个问题似乎打开了他的某种表达欲，一口气甩了四五条语音：“其实人类找出的理由和借口，无非就是自己骗自己，这东西就好像，你可以选择相信一个东西，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一个东西。你都可以理解为，你在欺骗你自己的大脑。就你能明白我这个概念吗？你觉得学习好，或者你觉得这个世界不该存在，这一切都是自己在骗自己。然后大脑在欺骗你，你在欺骗你的大脑，看你怎么想，看你怎么理解偷换概念这个事。”

　　夏藤本来满怀期待地点开语音，接着听到了一段逻辑有些混乱的话。她又听了一次，大概捋顺上下文意思，和她问题一点都不沾边：“不是，我懂你的意思，但你没懂我的意思”

　　程野笑着说：“我没理解你的意思，你小子一共就说了两句话，你他妈让我理解啥，你也不说清楚，说！”

　　夏藤想起的是高中的两件事。

　　第一件事发生在高三的国庆节，妈妈回家带她去精神卫生中心查病，在当地住了两天。夏藤清楚的记得自己在晚上去吃炒菜的车上，从一个群聊里得知了某位好友即将手术生死一线的消息。

　　但奇怪的是，她既不知道好友的手术结果，自己也没有追问。

　　这件事就像凭空出现，无根无尾。

　　甚至，她们都不是打车去的炒菜馆，而是自行车。

　　打车去的明明是第二天的火锅店。

　　可有意思的事，这两段互相矛盾的记忆，夏藤却都深信不疑。

　　第二段是高中的某年冬天晚自习。教室在四楼，夏藤望向窗外发呆的功夫，意外看到一个物品从五楼跌下去。

　　接着，系主任就冲进来，把任课老师叫出去。

　　有人听到谈话：“好像有谁跳楼了！”

　　可这件事也无根无尾，当她去问同学当年是不是有人跳楼的时候，所有人都矢口否认。

　　可夏藤也几乎认定这是真实的。

　　这太奇怪了，自己的记忆好像出现了混乱或者是修改。

　　程野没功夫听她说完这么多，他打断她，学着她的南方口音蹩脚地说：“好了，打住，闭上嘴巴，你讲话真是蛮有意思的”

　　“梦本来就是，或者说意识本来就是没有概念的拼接，不用把这个东西想象成现实中的东西，哎呀就是个漏洞怎么样的。”

　　夏藤放弃了，她知道从程野这里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答案了。

　　也对，程野又不是专业的。

　　她不想再跟程野掰扯这个问题：“我就想，这万一是个平行世界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程野对这句话的反应更大：“666你他妈，你个小脑袋瓜子，你一天天能不能装点正经东西，哎我艹，你脑子真是牛逼”

　　「脑子，空出来，重新装」

　　不等夏藤回消息，程野又自顾自地说道：「今天受伤了，台风来了，刮一块板子砸到我身上来了。」

　　夏藤想起一个小时前，自己躺在浴缸里心慌的感觉和模糊的意识，深呼吸一次，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的出现。

　　她没再把和阮曦的聊天截图发给程野看，总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太啰嗦了。只是象征性地关心一下：“没内伤吧？”

　　她不习惯去关心异性，说出来的话总别别扭扭。

　　程野云淡风轻：“没事就肚子疼了一下”

　　夏藤心里的负罪感消去大半，和他开玩笑：“我程野哥牛死了哎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夸我就夸我，你笑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藤没解释，她今天折腾一天。整个人从□□到灵魂都快被压榨死了，想到明天早上八点就要吃早饭，还要陪着去开会点丁点卯。

　　夏藤吃过药，迷迷糊糊说句晚安就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