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星》照烧土豆泥

15、第 15 章

　　神启化作的金色流光撕破普尼星的夜幕，精准地降落在寂静基石的专属机甲库里。舱门滑开，蓝天泽大步跨出，他的周身甚至还萦绕着一丝未散的硝烟味。
　　没有犹豫，他径直朝着基地最深处的核心资料库走去。
　　他的步伐又快又急，军靴敲击在光洁如镜的合金地面上，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回响，在空旷的走廊里传得很远。沿途遇到的军官和研究人员纷纷敬畏地避让——他们鲜少见到将军如此急迫的模样。
　　资料库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又在蓝天泽身后闭合，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内部空间极大，光线柔和，只有无数悬浮的光屏和缓缓旋转的星图模型散发着幽光，如同一个冰冷的数字殿堂。
　　蓝天泽把神启化作的耳扣取下来，放到了资料库中央一个凸出的平台上。下一秒，无数浅蓝色的光线自耳扣向外散射出去，如同给这座数字殿堂接入了跳动的心脏。
　　“神启，检索‘上帝之眼’。”
　　瞬时，海量的信息流在光屏上飞速滚动。蓝天泽站在中央，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那些尘封的记录。
　　很快，关于“上帝之眼”的早期记载被筛选出来：
　　“上帝之眼……最初并非星舰名称。”蓝天泽低声念着，眉头紧锁，“是指一百二十多年前，出现在乌拉诺斯星系的一片巨大螺旋状星云，因其形态酷似一只凝视宇宙的眼睛而得名。”
　　与之相关的历史事件也被挖掘出来：同期，一个新兴宗教组织在乌拉诺斯星系迅速崛起。其核心教义极具煽动性，主张“消除国家与种族界限，实现绝对的世界和平与统一”。
　　看到“世界和平”四个字，蓝天泽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雅里临别时那句虚伪的问候言犹在耳。
　　神启适时地补充了一句：“当时还是四星系联邦时期，乌拉诺斯星系正处在第三政府的统治之下。”
　　记录显示，该组织发展迅猛，信徒众多，一度严重动摇了第三政府的统治根基。最终，第三政府出动军队，经过长达数年的血腥镇压，才勉强平息了这场大规模叛乱。而该组织的核心领导层，档案中明确记载的姓氏正是——“提格拉特帕拉沙尔”。
　　“果然，我就记得曾经见过‘上帝之眼’。”蓝天泽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当年第七舰队初到普尼星，还是陛下要求我通读历史，我才要求寂静基石收录乌拉诺斯星系的全部资料，粗略地看了一遍。”
　　头顶的光屏忽然闪烁了几下，神启再次开口：“将军，检索到我的核心数据库中存有一份关于‘上帝之眼’的档案，加密方式为珍妮教授独有生物密钥。请问是否解密调阅？”
　　蓝天泽愣了一下：“母亲？”
　　神启回答：“是的，是珍妮教授早年间亲自存进我的数据库中的，您的生物信息是可以解密的。”
　　蓝天泽勾勾手指：“调出来。”
　　一道浅光扫过蓝天泽的眼睛。随后，一份设计复杂程度远超当前帝国科技水平的星舰结构图和相关数据流出现在主光屏上，旁边有着洛珍妮清晰的电子签名和备注。
　　“这是‘上帝之眼’星舰的部分设计蓝图及能量理论框架，”神启解释道，“由珍妮教授于天河历840年亲手录入。但这份资料仅为部分片段，缺失最关键的核心推进与空间跃迁模块。”
　　蓝天泽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脑海中一片混乱，还是神启的声音拽回了他的思绪：
　　“将军，目前我们可以认为这个“提格拉特帕拉沙尔家族”及其领导的信奉所谓‘世界和平’的组织，大概率与星际和平者联盟有关，甚至可能就是其前身。”
　　闻言，一个可怕的推论如同毒蛇般窜入蓝天泽的脑海：他那一生似乎都奉献给科研的母亲，竟然可能与这个恐怖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为何要参与“上帝之眼”的设计？是自愿，还是被迫？那份被刻意抹去的事故报告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如果星际和平者联盟的下一个目标是天河帝国，他丝毫不会感到意外。因为他们本身就像宇宙间的病毒，会不断寻找下一个强大的宿主，然后达成目的。
　　但……为什么是洛时倾？
　　这个疑问变得前所未有的尖锐。
　　洛时倾在其中扮演的是何种角色？她坚持不懈地调查母亲的事故，是真的为了真相，还是……为了替某个组织清除痕迹，或者寻找某样东西？
　　不，不对。如果师姐是他们的人，他们又何必屡次三番欲置她于死地？在悍达星是灭口，“游园会”出事是灭口，这次在赛特星系，目标依然明确是她。
　　除非……她查到了什么真正致命的东西。或者，她本身，就是某种关键。
　　蓝天泽猛地闭上眼，用力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信息的洪流和可怕的猜测几乎要撑裂他的神经。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黑暗的迷宫入口，母亲的影子、洛时倾的危险、神秘的雅里……所有这些交织成一张深不见底的网，好像要将他一把拉入深渊。
　　“将军，”神启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在交叉比对‘提格拉特帕拉沙尔’姓氏时，我触发了更深层的历史数据库关联协议。该协议链接至帝国从地球母星带出的那份文明火种档案库，年代非常久远。”
　　蓝天泽怔愣一瞬：“地球母星？”
　　“是的将军，”神启继续道：“检索结果显示，‘提格拉特帕拉沙尔’可以追溯到遥远的地球时期。在当时，这是一个古老而强大的王朝名称，曾统治过广阔的疆域。”
　　这时，光屏上浮现出一片充满噪点的古老壁画和石刻拓片影像，上面刻着难以辨认的楔形文字和戴着奇异头冠的统治者形象。
　　“根据残存记载，在地球文明末期、大灾变发生之前，该王朝的最后一任统治者，名为——雅里·阿各诺尔。”
　　数百年前，银河系被恒星风暴吞噬，幸存者们带着人类文明的结晶出逃，史称“大灾变”。后续这些幸存的者慢慢开拓了其他星系，也就有了后面的四星系联邦，乃至天河帝国。现在的天河历也是从大灾变之后开始记数的。
　　“雅里……”蓝天泽无意识地重复了这个名字，瞳孔深处仿佛有冰层在悄然碎裂：那个优雅神秘的男人，竟与地球时期一个末代君主同名？
　　神启的数据流平稳地补充道：“此时间线与推测的星际和平者联盟起源时期高度吻合。该组织的核心领导层，极有可能就是由这些从地球时代幸存下来、并一直潜伏延续至今的古老势力所构成的。”
　　蓝天泽深吸了一口气——
　　一个王朝的名字，跨越了星辰大海、跨越了母星毁灭的漫长时光，如同不死的幽灵，从一个星球延续到另一个星球，从一个文明渗透到另一个文明。它所追求的“世界和平”，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崇高理想，而是一个偏执的复辟野心和统治欲。
　　他忽然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那个自称雅里的男人，他知道自己是洛珍妮的儿子吗？他今天的出现，是偶然的遭遇，还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试探？那句“问候皇帝陛下”，是单纯的挑衅，还是意有所指？
　　可是，如果他和那个古老文明的统治者根本就是同一个人的话……
　　那么这将归结于囚困人类文明一生的话题——永生。
　　以帝国目前的科技水平，可以修改基因、延缓衰老，将寿命延长至三百岁。但从大灾变至今，已经过去了八百多载，他不相信有人可以活这么久，甚至样貌依然年轻。
　　可是……
　　他不敢再细想下去了。
　　无数疑问如同宇宙尘埃般在他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
　　片刻后，蓝天泽缓缓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普尼星寂静而繁华的夜景。帝国的疆域看似固若金汤，但现在看来，这繁荣之下，早已被来自时间深处的阴影所侵蚀。
　　但他不会迷失在阴影里。
　　“神启，”他声音平稳地命令道，仿佛刚才内心的惊涛骇浪从未发生，“将‘提格拉特帕拉沙尔家族’及‘上帝之眼’列为最高优先级监控目标。动用一切资源，深挖与他们相关的所有信息，尤其是他们与机甲研究院过往的任何潜在交集。”
　　“另外”，他顿了顿，语气森寒，“通知蒋思淼，让他去查一下母亲出事前后，研究院内部是否存在异常，以及……洛院长的轨迹路线。”
　　他要知道，是谁，或者说是什么，让那个古老的恐怖组织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抹去洛时倾的存在。
　　这场棋局，对方已经落子，该他出手了。
　　寂静基石深处，冰冷的电子光映照着帝国上将毫无表情的侧脸。
　　一场无声的战争，已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