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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未寄出的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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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未寄出的信
清晨的雾还没散,温莜就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了。
她趴在窗沿,撩开窗帘一角,看见沈野背着那个磨得发亮的测量包,正弯腰把一双沾满泥点的登山鞋放进玄关。他的头发有点湿,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大概是清晨进山勘查赛道时,被露水打湿的。
温莜的心轻轻跳了一下。昨晚的争执还像根刺扎在两人之间,她以为今天等待自己的会是更冷的脸色,甚至是直接被“请”出民宿。可沈野只是抬头瞥了一眼她的窗户,没说话,转身走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温莜抱着摄像机,磨磨蹭蹭地走出客房。大堂里没人,只有吧台上放着一个白瓷碗,碗里是两个煎蛋,边缘煎得金黄,中间用番茄酱画了个小小的方向盘图案——是民宿的早餐。旁边压着一张纸条,字迹清瘦,是沈野的笔锋:“吃完去前台。”
没有多余的话,却也没再提“退押金”的事。温莜心里松了口气,又有点说不清的失落。她走到吧台前坐下,手指轻轻碰了碰温热的瓷碗,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通往后院仓库的门。那扇门紧闭着,昨晚沈野抱着头盔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吃完早餐,温莜没去前台。她抱着摄像机,鬼使神差地绕到了民宿的侧面。这里有一排老旧的木架,上面堆着一些园艺工具,还有几个落满灰尘的纸箱。她的目光被最底层的一个纸箱吸引住了——箱子的缝隙里,露出了一角浅灰色的布料,看起来很像昨晚沈野擦头盔用的那块软布。
温莜犹豫了一下,蹲下身,轻轻把纸箱往外拉了拉。箱子没锁,盖子是虚掩着的。她咬了咬唇,还是忍不住掀开了一条缝。
里面没有她想象中的旧赛车部件,只有一沓沓的信,用橡皮筋捆得整整齐齐。最上面的一封信,信封已经泛黄,收件人地址写着“市南区永安街15号”,收件人姓名是“李伟家属”。
李伟。
温莜的心跳骤然加快。她认得这个名字,是当年和沈野搭档的领航员,也是那个在事故中去世的人。
她伸出手,想要把那封信拿出来,指尖刚碰到信封,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你在做什么?”
沈野的声音像冰一样冷,温莜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纸箱掀翻。她猛地转过身,看见沈野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手里还拿着一把园艺剪,眼神里的寒意比昨晚更甚。
“我、我只是路过,看到箱子快掉下来了,想帮忙扶一下……”温莜的声音有些发颤,下意识地把摄像机抱得更紧。
沈野没说话,只是一步步走近。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纸箱上,眉头紧紧皱起,像是被触碰了最敏感的神经。“谁让你碰这里的东西?”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压抑的怒火,“温小姐,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民宿是你随便翻找素材的地方?”
温莜的脸瞬间红透了,愧疚和委屈一起涌上心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她想说自己不是为了素材,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苍白无力。她确实是在窥探,是在试图触碰沈野不愿提及的过往。
沈野弯腰,一把将纸箱合上,动作粗鲁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他抱起纸箱,转身就往仓库走,没再看温莜一眼。
温莜站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信封的触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得难受。她看着沈野的背影消失在仓库门后,突然想起刚才那封信的落款日期——五年前的6月18日,正是那场事故发生后的第三天。
这封信,他终究还是没寄出去。
就在这时,温莜的摄像机突然发出一声轻响,是她刚才蹲下身时,不小心按到了录制键。她低头一看,液晶屏上正播放着刚才的画面:她蹲在纸箱前,手指碰向信封,然后是沈野突然出现的身影……
温莜的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删掉这段画面,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沈野不知何时又回来了,他的手指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生疼。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摄像机的屏幕,眼神里的情绪复杂得让人看不懂,有愤怒,有痛苦,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脆弱。
“删了。”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温莜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突然鼓起勇气,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沈先生,这些信,你为什么不寄出去?”
沈野的身体猛地一僵,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松了松,却没放手。“这和你无关。”
“有关。”温莜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因为这不仅是你的故事,也是李伟的故事。他的家人,或许还在等一个解释,等一句……道歉。”
“道歉?”沈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却满是苦涩,“我拿什么道歉?用我这条差点废掉的腿?还是用这五年像逃犯一样的日子?”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割在温莜的心上。她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突然明白了——这些年,沈野不是在躲避回忆,而是在惩罚自己。
温莜的眼眶有点发热,她轻轻挣开沈野的手,把摄像机递到他面前:“这段画面,我会删掉。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不是为了炒作,也不是为了窥探你的隐私。我只是想……让那些被遗忘的人,被记得。”
沈野看着她递过来的摄像机,又看了看她泛红的眼眶,沉默了很久。最后,他接过摄像机,按下了删除键。屏幕上的画面消失了,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他把摄像机还给温莜,转身走向仓库,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明天,你必须离开。”
温莜站在原地,手里握着空荡荡的摄像机,看着沈野的背影再次消失在仓库门后。清晨的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她的心里,却像被浓雾笼罩着,一片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留下来,也不知道自己所谓的“记录”,到底是在帮沈野,还是在给他添更多的痛苦。
只是,当她想起那个未寄出的信封,想起沈野眼底的痛苦,她的心里,却冒出了一个更坚定的念头——她不能就这么走。
至少,要等到他愿意把那封信寄出去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