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炽吻：双王冠冕》昭明辞

27、第二十七章：虚无之眼

　　“破晓号”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静悬浮于碎星带边缘一片相对空旷的星域。其庞大的阴影投落在下方一块不规则的小行星上，将其表面嶙峋的褶皱吞噬进更深的黑暗之中。舰体周遭，往常如同工蜂般繁忙穿梭的各类小型舰艇和巡逻艇踪迹全无，只有几艘狰狞的护卫舰如同忠实的鬣狗，在更外围的轨道上 silent 游弋，引擎喷口拖着幽蓝的尾焰，勾勒出无形的警戒边界。

　　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感，取代了往日混乱喧嚣的活力，如同无形的水压，沉甸甸地弥漫在每一寸金属舱壁之间。

　　对接舱区内，一艘线条流畅、涂装成哑光深灰色的飞船——“星梭”号，正完成最后的出发准备。它比常见的突击舰稍大，引擎组经过特殊强化，外壳闪烁着经过能量抗性处理的微光，显然是凌玄麾下性能顶尖的侦察舰之一。但此刻，它静伏在“破晓号”巨大的腹腔内，依旧显得渺小，像一粒即将被投入未知风暴的种子。

　　江曜和叶凛站在连接通道口，看着船员进行最后的物资清点和设备检查。

　　叶凛换上了一套更适合行动的深色作战服，外套随意敞着，露出里面紧身的黑色底衫，勾勒出精悍的线条。他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表现出来的、混合着兴奋与不耐烦的神情，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带有能量雕刻纹路的□□，让它在那修长的指间翻飞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弧。

　　“啧，磨磨蹭蹭的，又不是去星际观光。”他嘴里抱怨着，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星梭”号的每一个细节，从引擎喷口的积碳程度到外壳上几处不起眼的、疑似后期加装的传感节点。OS：『我哥这回倒是大方，这船看着不赖……就是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加什么‘额外惊喜’。』

　　江曜则一如既往的冷峻。他穿着类似款式的作战服，但一丝不苟地拉到了领口，每一个扣子都严谨地扣好。银边眼镜后的目光如同两台高精度扫描仪，冷静地记录着物资清单上的每一项、每一位来往船员的表情和动作、以及“星梭”号内部结构透过舷窗所能看到的部分。OS：『飞船型号“影袭”级改进型，性能数据超出常规34%。额外加装设备：未知型号能量感应阵列x2，疑似增强型空间波动探测器x1。船员效率高于平均值，存在刻意提速迹象。』

　　凌玄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另一端，大步走来。他今天没穿那身标志性的骚包船长服，而是一套更利于行动的指挥官常服，脸上带着爽朗而颇具感染力的笑容，仿佛只是来送别两位即将进行一场刺激冒险的挚友。

　　“都准备好了？”他拍了拍“星梭”号冰冷的船壳，对走过来的心腹工程师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两人，目光尤其在叶凛脸上多停留了一瞬，带着兄长的调侃，“小子，别给我把这宝贝船拆了，我可是花了老大代价才改装好的。”

　　“放心吧哥！保证完完整整去，完完整整回！”叶凛咧嘴一笑，收起匕首，上前哥俩好地撞了下凌玄的肩膀，动作自然亲昵，OS：『演！接着演！看谁演得过谁！』

　　凌玄哈哈大笑，又看向江曜，语气变得正式了些：“江审判官，这次就多仰仗你了。‘虚无之眼’环境复杂，小凛这家伙野惯了，需要你多看着点。”话语里是托付，眼神里却是深沉的、只有彼此才懂的试探。

　　江曜微微颔首，语气平稳无波：“职责所在。”四个字，滴水不漏。

　　这时，一个身影默不作声地从凌玄身后的阴影中走出。是一个看起来年纪颇大的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导航员制服，背微微佝偻，脸上布满风霜刻下的深壑，一双眼眸灰蒙蒙的，像是蒙着一层永远散不去的星尘。他手里抱着一个老旧的、边缘已经磨出包浆的星图数据板，整个人沉默得如同一块深空中的礁石。

　　“这位是老纳德，”凌玄侧身介绍，语气随意，“他在碎星带混了一辈子，年轻时候据说误入过‘虚无之眼’外围，是唯一对那片空域还有点了解的人。这次给你们当导航员兼顾问。”

　　老纳德抬起那双灰蒙蒙的眼睛，极其快速地扫了江曜和叶凛一眼，没有任何表示，又缓缓垂下眼皮，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像是金属摩擦的“嗯”。

　　叶凛挑眉，上下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半只脚踩进棺材的老头，OS：『就这？我哥从哪个古董堆里刨出来的？这能指路？别直接把咱们导进黑洞里吧？』

　　江曜的目光则在老纳德那双布满老茧、指关节有些变形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又掠过他那旧数据板上几个模糊不清、似乎被刻意磨损的标识。OS：『生理年龄与体能状态不符，存在伪装可能。数据板型号陈旧，但保养程度显示仍被频繁使用。风险存疑。』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凌玄拍了拍手，打破短暂的沉默，他张开手臂，用力拥抱了一下叶凛，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一切小心，臭小子。有事……随时联系。”

　　他又对江曜点了点头，眼神深邃：“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没有更多废话。江曜和叶凛转身，登上“星梭”号。老纳德默不作声地跟在他们身后，像一道沉默的灰色影子。

　　气密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将凌玄那带着深意的目光和“破晓号”内部沉重的氛围彻底隔绝。

　　“星梭”号内部空间紧凑，但设施先进。驾驶舱视野开阔，各种仪器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导航坐标已输入。自动驾驶设定完毕。预计三小时后抵达‘虚无之眼’预警区。”江曜坐在主驾驶位，双手飞快地划过控制界面，声音冷静地报出流程。

　　叶凛一屁股坐在副驾驶座，双腿大大咧咧地架在操作台上，歪头看着后面像个雕像一样坐在导航位上的老纳德，忍不住开口：“喂，老爷子，说说呗，那‘虚无之眼’到底什么鬼样子？真有时空乱流和吃人的怪物？”

　　老纳德缓缓抬起头，灰蒙蒙的眼睛没有焦点地对着前方，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光……是歪的……声音……会迟到……石头……是活的……”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破碎的词语，颠三倒四，如同梦呓，“……进去了……就出不来了……灵魂……会被留在那里……”

　　他的话语配上那毫无生气的表情，在这密闭的空间里营造出一种诡异的氛围。

　　叶凛听得嘴角抽搐：“……得，问了等于白问。”OS：『这老头怕不是已经疯了一半了吧？』

　　江曜却从后视镜里淡淡瞥了老纳德一眼，OS：『描述虽混乱，但部分与已知星际异常现象特征吻合。可能存在某种精神干扰或感知扭曲效应。』

　　飞船平稳地驶离“破晓号”，如同离弦之箭，射向远方那片连星光都似乎变得稀疏诡异的空域。

　　最初的航行寂静无声。只有引擎稳定的嗡鸣和仪器运行的细微声响。

　　叶凛有些无聊地摆弄着座椅的调节按钮，时不时瞟一眼旁边全神贯注监控数据的江曜。对方冷峻的侧脸在屏幕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长而密的睫毛偶尔在镜片上投下细微的阴影，紧抿的薄唇透着一股禁欲般的冷感。

　　OS：『……啧，这冰块脸不说话的时候，倒是挺……养眼？就是太闷了。』他故意把调节按钮弄得咔哒作响。

　　江曜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没理会。OS：『无效噪音干扰。忽略。』

　　时间悄然流逝。舷窗外的景象开始逐渐发生变化。原本清晰的星辰开始变得模糊，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远处的星云不再是绚烂的色带，而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如同油画颜料被胡乱搅动般的怪异形态。

　　空间开始变得不再“平整”。

　　轻微的颠簸开始传来，起初像是行驶在略有起伏的公路上，很快变得剧烈起来。“星梭”号如同狂风中的一片羽毛，开始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晃、上下颠簸！

　　警报灯开始闪烁！但不是代表危险的红色，而是代表环境异常、传感器受到强烈干扰的黄色！

　　窗外，不再是漆黑的宇宙，而是变成了一个光怪陆离、无法用常理理解的噩梦空间！

　　扭曲的光带如同疯狂的巨蟒，在视野中翻滚、抽打！色彩变得极度饱和又瞬间褪成死灰！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揉捏折叠，远处的景物可能瞬间拉到眼前，近处的星辰又猛地被推至无限遥远！

　　巨大的、沉默的陨石如同鬼魅般从不可能的角度突然出现，又倏忽消失！它们不再是冰冷的岩石，表面仿佛流淌着某种非物质的、活着的能量脉络！

　　“操！这什么鬼地方！”叶凛猛地抓住旁边的扶手，稳住身体，看着窗外那超越认知的景象，瞳孔因震惊而放大。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面对绝对未知的、原始的战栗和……被隐隐挑起的兴奋。

　　飞船剧烈震颤，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上数据乱跳，大部分传感器已然失效！

　　“抓稳！”江曜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极快，双手死死握住操纵杆，手背青筋暴起，试图在完全混乱的空间乱流中稳住飞船！他的“绝对解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试图从一片混沌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规律！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这里的物理规则似乎是紊乱的！

　　一次极其剧烈的空间震荡猛地袭来！飞船仿佛被巨浪抛起的玩具，猛地向一侧倾斜！

　　“呃！”叶凛猝不及防，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向舱壁！

　　就在他的额头即将撞上坚硬金属的瞬间——

　　一只冰冷而稳定的手猛地伸了过来，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巨大的力道将他硬生生拽回！

　　是江曜！他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手死死控住操纵杆，另一只手拉住了他！

　　两人的身体因为飞船的剧烈倾斜和这次拉扯，猛地撞在一起！

　　叶凛的半边身体几乎砸进江曜怀里，脸颊重重撞上对方紧实的胸膛，隔着作战服都能感受到那下面传来的、同样剧烈的心跳和紧绷的肌肉力量。江曜为了稳住他，揽住他肩膀的手臂箍得极紧，指尖甚至因为用力而微微陷进他的肌肉里。

　　冰冷与温热相撞。

　　稳定与失控交织。

　　空气中弥漫着仪器过载的焦糊味、以及彼此身上极淡的、却在此刻无限放大的气息——江曜身上冷冽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味道，和叶凛身上躁动的、带着汗意与野性的热量。

　　时间仿佛被这极致的混乱和突如其来的贴近拉长了。

　　叶凛能感觉到江曜胸腔的震动，听到他压抑的、急促的呼吸声喷在自己发顶。他的鼻尖充斥着对方的气息，手腕上被抓住的地方传来冰冷而坚定的触感，那力度几乎有些发疼，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OS：『……操……好硬……味道……居然不难闻……』

　　江曜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怀中撞入的躯体温热而充满爆发力，与他自身的冰冷截然不同。那带着汗意的热度、那剧烈的心跳、那蓬松发丝擦过下颌的细微触感……所有感觉都如同超载的数据流，试图冲垮他绝对理性的堤坝。

　　OS：『体表温度36.8℃，心率132次/分，肌肉紧绷度超高……无关数据干扰！优先稳定飞船！』

　　他几乎是粗暴地、猛地将叶凛推回副驾驶座，声音嘶哑冰冷：“安全带！”

　　叶凛跌回座位，手忙脚乱地扯过安全带扣上，心脏还在狂跳，不知是因为刚才的惊险，还是那个短暂却极具冲击力的贴近。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没敢再看江曜，目光投向窗外那一片更加疯狂的混沌，低声骂了句：“……妈的……”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雕像般沉默的老纳德，突然抬起了手，干枯的手指指向舷窗外一个方向。那里是扭曲光带最密集、色彩最混乱的区域，仿佛宇宙睁开的一只疯狂巨眼。

　　他的声音沙哑而缥缈，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穿透了飞船的轰鸣和警报声：

　　“……那就是……虚无之眼……”

　　江曜和叶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在那片连光线和空间都被吞噬、扭曲的绝对混沌深处，他们的传感器残存的最后一点功能，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有序的能量信号。

　　那信号如同黑暗狂洋中一座孤零零的灯塔，散发着稳定而诱人的光芒。

　　源头，就在那只疯狂巨眼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