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炽吻：双王冠冕》昭明辞

28、第二十八章：镜像回廊

　　“星梭”号像一枚被投入狂暴漩涡的贝壳，在那片被老纳德称为“虚无之眼”的、彻底癫狂的空间中挣扎。每一次颠簸都仿佛要将舰体骨架彻底摇散，金属呻吟声与仪器不堪重负的警报声交织，奏响一曲濒临解体的绝望哀歌。舷窗外，不再是宇宙，而是一锅煮沸的、扭曲了所有物理法则的能量浓汤，光怪陆离的色彩如同拥有生命般扑打着视野，空间本身在拉伸、压缩、断裂、又胡乱拼接。

　　江曜的双手如同焊死在了剧烈抖动的操纵杆上，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泛出青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冷峻的脸部线条滑落，在下颌处汇聚，最终滴落在早已被汗水浸透的衣领上。他的“绝对解析”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疯狂运转，试图从那片绝对的混沌中捕捉到一丝规律，哪怕只是一条最细微的、可供暂时栖身的概率裂缝。

　　OS：『重力异常波动峰值！左满舵37度！引擎输出降低至65%！规避前方空间褶皱！』他的指令短促、精准、冰冷，像是在对自身机能下达最后通牒。

　　叶凛被安全带死死捆在副驾驶座上，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得移了位。他脸色发白，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被极致危险点燃的光芒。他不再试图去理解窗外那超越认知的景象，而是彻底放开身心，将那种野兽般的、对能量流动的原始直觉放到最大！

　　“右边！能量乱流要炸了！压下去！”他猛地吼道，甚至来不及解释，全凭那不讲道理的预感。

　　江曜没有丝毫犹豫，几乎在叶凛话音落下的瞬间，操纵杆猛地一推！“星梭”号以一个近乎自杀式的俯冲，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右翼一片突然爆开的、无声肆虐的彩色能量漩涡！爆炸的余波震得飞船像是被巨锤砸中，剧烈翻滚！

　　“操！”叶凛被甩得头晕眼花，忍不住骂了一声，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牛逼啊冰块脸！这都能躲开！”

　　江曜没空理会他的垃圾话，全部心神都用于维持飞船那脆弱的平衡。OS：『直觉预警有效。补充数据分析盲区。协同生存概率提升12.7%。』

　　而那个被称为“灯塔”的、微弱却有序的能量信号，如同海妖的歌声，始终在前方那片最混乱的区域深处诱惑地闪烁着。它是这片死亡空域中唯一的“方向”，也是将他们不断拖入更深处险境的诱饵。

　　就在一次更加剧烈的、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强行撕扯的震荡中，“星梭”号的主引擎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指示灯瞬间由蓝转红，最终彻底熄灭！

　　动力瞬间丧失！

　　飞船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一股无法抗拒的乱流猛地卷向深处，打着旋，无助地飘向那只疯狂“巨眼”的核心！

　　“引擎过热保护！强制熄火了！”江耀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急促。他双手飞快地在完全失灵的控制面板上操作，试图重启，但毫无反应。

　　“妈的！就知道我哥没安好心！这破船关键时候掉链子！”叶凛一边咒骂，一边试图释放异能稳定船体，但那混乱的能量场让他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难以凝聚。

　　飞船彻底失控，被混乱的时空乱流裹挟着，冲入了一片更加诡异的区域。

　　这里的狂暴似乎稍稍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飞船漂浮着，周围不再是扭曲的光带和陨石，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闪烁着无数镜面般碎片的奇异空间。这些碎片大小不一，边缘模糊，如同打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玻璃，每一片都映照出光怪陆离、扭曲变形的影像——有时是飞船本身的倒影，有时是破碎的星辰，有时……是他们自己。

　　而更令人心悸的是，偶尔会有一些极其短暂、却清晰无比的幻象，如同幽灵般穿透飞船的外壳，直接投射在他们的脑海里！

　　------江曜看到叶凛在一条冰冷的、布满束缚带的实验台上疯狂挣扎，眼神里是幼兽般的绝望和暴戾，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嘶吼……
　　------叶凛看到江曜站在一片巨大的、空旷冰冷的审判庭训练场中，周围是无数面无表情的克隆体般的学员，他一次又一次地将手中的训练刀刺入标靶最致命的弱点，眼神空洞麻木，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
　　------他们看到彼此在塔耳塔洛斯初次交锋的瞬间，刀光与异能碰撞，眼神冰冷戒备……
　　------看到在古老遗迹能量共鸣时，那瞬间灵魂被撕开的战栗与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同样惊愕的无措……
　　------甚至……看到一些绝未发生过的、支离破碎的、却真实得可怕的“可能”------彼此兵刃相向，你死我活；或是……在某个硝烟散尽的废墟尽头，浑身浴血地紧紧依靠，交换着一个带着铁锈味的、绝望又炽热的吻……

　　这些幻象毫无规律，强行闯入，又倏忽消失，留下阵阵精神上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情感余波。它们撕扯着理智，将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痛苦、乃至某些被死死压抑的、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渴望，粗暴地翻搅出来，暴露在彼此之间。

　　“呃！”叶凛猛地抱住头，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些关于实验室的破碎幻象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OS：『……操……别看了……他妈别看了！』

　　江曜的脸色也更加苍白，呼吸变得有些沉重。那些审判庭冰冷训练的幻象和……最后一个未曾发生过的、过于亲密的“可能”，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他绝对理性的壁垒，带来一阵陌生的、令人心悸的紊乱。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OS：『幻觉……高维能量干扰感知……屏蔽……无效……需锚定现实……』

　　飞船依旧在无声地漂浮，周围是无数面映照着过去与“可能”的破碎镜墙。他们仿佛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扭曲的万花筒中心，被迫审视着彼此的一切，也无处遁形地暴露着自己。

　　在一次剧烈的精神幻象冲击后，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剩下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叶凛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闪烁的碎片，落在旁边驾驶座上江曜紧绷的侧脸上。汗湿的黑发贴在他额角，镜片后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因不适而微微颤动，紧抿的唇线失去了平日里的绝对冷静，透出一种罕见的、易碎的苍白。

　　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近乎脆弱的东西：

　　“江曜……那些……会成真吗？”

　　他问的是那些兵刃相向、你死我活的“可能”。

　　江曜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睁开眼睛。那些冰冷的、关于敌对未来的碎片，同样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沉默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周围的镜像碎片依旧在无声流转，映照出无数个破碎的、迷茫的、或冰冷或狂野的他们。

　　就在叶凛以为不会得到答案，心底那点莫名的期待和恐惧交织着快要把他吞噬时——

　　江曜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看向叶凛，目光依旧直视着前方那片虚无的、布满镜像的诡异空间。但他的右手，却异常稳定地、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伸了过来，精准地握住了叶凛因紧张而紧紧攥着、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的左手手腕。

　　冰冷的指尖，触及温热的、微微颤抖的皮肤。

　　真实的、带着薄茧的、充满力量的触感，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锚索，猛地将几乎要被幻象漩涡卷走的叶凛，牢牢地拽回了现实！

　　叶凛浑身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但那冰冷的力道握得很紧，不容置疑。那触感与他幻象中感受到的任何一种都不同——没有杀戮的冰冷，没有束缚的疼痛，只是一种纯粹的、稳定的、近乎笨拙的……“存在”。

　　OS：『……手好冰……但是……真的……』

　　江曜依旧没有看他，只是紧握着他的手腕，声音低沉而平稳，穿透了那些光怪陆离的幻象和破碎的镜像，清晰地传入叶凛耳中：

　　“幻觉源于能量干扰。现实锚点是唯一的判断标准。”

　　他的语气依旧冷静，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但那紧紧握住叶凛手腕的、微微用力的指尖，却泄露了某种超越言语的、坚定的意味。

　　OS：『体温偏高，脉搏紊乱。物理接触有助于稳定精神，确认现实存在。必要性高于社交距离准则。』

　　叶凛愣愣地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又低头看了看那只紧紧握住自己手腕的、骨节分明的手。胸腔里那股翻腾的恶心和恐惧，奇异地、一点点地被那冰冷的真实感压了下去。

　　他没有再试图挣脱，反而手指微微松动，甚至……极轻微地、试探性地，回握了一下那冰冷的手腕。

　　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一种笨拙的回应。

　　刹那间，周围那些疯狂闪烁的、映照着无数可怕“可能”的镜像碎片，仿佛都黯淡了一瞬。

　　真实的触感，驱散了部分的虚幻。

　　在这片绝对混乱和诡异的时空迷宫中，两只截然不同却被迫紧密相连的手，以一种极其别扭又异常坚定的方式，暂时地、沉默地握在了一起。

　　仿佛这是汹涌怒海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无数破碎镜像的某一面模糊倒影中，一直如同灰色雕像般沉默坐在导航位上的老纳德，那灰蒙蒙的眼底，似乎极快地掠过了一丝极其诡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