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熙攘》珑骨

5、心动邀约

　　放学铃声像是解除了某种魔法的咒语，教室里瞬间喧腾起来。
　　夏言熙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心思却早已飘远，缠绕在身后那个同样不甚急切的身影上。
　　她能感觉到，丁云野还没走。
　　果然，当她抱着几乎要溢出来的书本，低着头想从他身边快速溜过时，那道清冽中带着一丝散漫的嗓音自身后响起，精准地钉住了她的脚步。
　　“夏言熙。”
　　她身形一僵，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转过身，强迫自己对上那双总是让她无所适从的眼睛。
　　少年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单肩挎着那个依旧没什么分量的黑色书包，额前碎发微微遮住了点眉眼，却遮不住他目光中的专注。
　　“怎……怎么了？”
　　声音出口，带着她自己都嫌弃的磕巴和细微的颤抖。
　　她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仿佛这样能增加一点安全感，同时抱紧了怀里的书，像是抱着一面脆弱的盾牌。
　　丁云野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满地皱了皱眉，线条流畅的下颌线随之绷紧了些。
　　“我有那么可怕吗？跟我说话都结巴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嘲讽，反而更像是一种……困惑，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挫败。
　　“没有！不可怕！”
　　夏言熙慌忙摇头，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升温。
　　她在心里疯狂呐喊：不是可怕，是你太好看了，靠近你会让我缺氧啊！
　　他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但也没再深究，而是直接切入正题，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假期我们有个小聚会，顾辛她们应该也会来。我是来问你去不去？”
　　……这是在邀请她？
　　他，丁云野，专门等在教室，只是为了亲口邀请她去参加聚会？
　　一瞬间，夏言熙感觉周围的嘈杂都褪去了，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咚咚咚，震耳欲聋。她呆呆地看着他，大脑仿佛被清空。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恰好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深邃得如同精心雕琢过，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此刻正带着询问看着她，眼瞳是漂亮的深褐色，像浸了水的琥珀，勾人而不自知。
　　好好看的脸。
　　好精致的五官。
　　谁能拒绝狐狸眼啊喂！
　　内心的小人已经在疯狂打滚。视线不自觉地往下瞟了瞟，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却能隐约看到布料下紧实的手臂线条和宽阔的肩颈……
　　身材……也很好啊！
　　“夏言熙？”丁云野见她半天没反应，只是睁圆了眼睛盯着自己，脸颊还越来越红，不由得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语气带上了点难得的关切。
　　“你没事吧？脸这么红，是不是中暑了？”
　　“啊？没！没事！”
　　夏言熙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痴汉”行为，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慌忙垂下眼睑，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细弱蚊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去！我去！”
　　说完，她又想起什么，犹豫地补充：“但是……”
　　“没什么好但是的。”
　　丁云野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他直起身，从她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微小的、带着淡淡皂角香和阳光味道的风。
　　“明天下午三点，‘时光驿站’桌游店，等你。”
　　等……她？！！
　　他居然说了“等你”！
　　直到丁云野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好久，夏言熙还僵在原地，怀里抱着沉甸甸的书本，心里却轻飘飘地仿佛要飞起来。
　　一股巨大的、不真切的幸福感将她牢牢包裹。她晕乎乎地走出教学楼，感觉天边的晚霞都变成了心形。
　　第二天，夏言熙在衣柜前磨蹭了几乎一个小时。
　　最终，她选择了一条看起来既不会太过刻意，又能衬得她气色很好的浅蓝色连衣裙，并且，偷偷摘掉了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换上了透明的隐形眼镜。
　　看着镜子里眼睛显得大了不少，也清亮了不少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气，揣着一颗忐忑又期待的心出了门。
　　“时光驿站”是一家氛围很好的桌游店，有独立的包间。
　　夏言熙到的时候，包间里已经热闹非凡。淮桉予和顾辛果然在，还有几个平时和丁云野一起踢球的男生，以及一些其他班比较活跃的同学。
　　丁云野坐在靠角落的沙发上，正低头看着手机。他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衬得脖颈和手臂的线条更加利落。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她身上。
　　那一瞬间，夏言熙似乎看到他眼神微微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冲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熙熙！这里！”淮桉予热情地招手。
　　整个下午，气氛都很融洽。大家聊天、玩桌游、分享零食。
　　夏言熙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但在顾辛和淮桉予的带动下，也逐渐放松下来。
　　她偶尔会偷偷看向丁云野，他话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游离在外，偶尔会被朋友的玩笑逗得勾起嘴角，或者在玩“狼人杀”时，冷静地分析，逻辑清晰得让人侧目。
　　他好像……和在学校里那个独来独往、周身散发着冷气的形象，不太一样。
　　“我们来玩‘我有你没有’吧！”
　　一个男生提议道，这个游戏规则简单，就是轮流说一件自己做过别人没做过的事，没做过的人要折一根手指，五根手指全折完就输了。
　　气氛瞬间更加热烈。
　　几轮下来，各种奇葩经历层出不穷，笑声不断。夏言熙运气不错，只折了两根手指。
　　轮到丁云野了。他背靠着沙发，姿态松弛，指尖轻轻点着膝盖，略一思索，抬眼，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夏言熙，然后慢悠悠地开口。
　　“我收到过……来自前桌的，小纸条。”
　　“切——！”众人一片嘘声，这算什么，谁上学没传过纸条啊！
　　然而，夏言熙的心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了一下，脸颊“腾”地就红了。她飞快地低下头，下意识地折下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她的小动作，没有逃过一直用余光关注着她的丁云野。
　　看到她泛红的耳尖和那根默默折下去的手指，他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水，掩饰住嘴角那一抹得逞般的、极淡的笑意。
　　又过了几轮，轮到夏言熙了。她有些紧张，想了想，小声说。
　　“我……我画画获得过市级一等奖。”
　　这倒是挺少见的，好几个喜欢运动的男生嘟囔着折下了手指。
　　“哦？画家啊？”
　　丁云野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探究的笑意，他看着她，修长的手指轻轻在膝盖上敲了敲。
　　“那……现场给我们画一张怎么样？就当是……给输家的惩罚，或者赢家的奖励？”
　　他的提议立刻得到了大家的附和。
　　夏言熙骑虎难下，只好红着脸接过有人递来的速写本和笔。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带着灼人温度的视线。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她画得很快，几乎是凭借本能和脑海中最清晰的印象。
　　几分钟后，一幅简单的速写完成了——是一个男生的侧影，他微微低着头，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鼻梁高挺，唇角微抿，线条干净利落，虽然只是侧面，但那神韵……
　　“哇！这画的……是丁云野吧！”淮桉予第一个叫出来，语气充满了暧昧。
　　众人顿时起哄起来。
　　夏言熙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恨不得把脸埋进本子里。
　　丁云野也愣了一下。他起身，走到夏言熙面前，拿起了那张速写，仔细地看着。
　　画上的他，带着一种安静的、甚至有些温柔的气质，和他平时展露给外界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抬眸，看向恨不得原地消失的夏言熙，眼底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惊讶，有探究，还有一种……被取悦了的柔软。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起哄，只是将速写本轻轻合上，递还给她，声音比平时低沉柔和了许多。
　　“画得很好。”
　　然后，他转向起哄的众人，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散漫，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行了，别闹了。继续游戏。”
　　他这是在……替她解围？
　　夏言熙抬起头，恰好捕捉到他转身时，耳廓那一抹可疑的微红。
　　聚会结束时，已是华灯初上。大家互相道别，三三两两地散去。
　　“夏言熙。”丁云野再次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心跳依旧很快，但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一起走一段？”他走到她身边，语气自然。
　　“嗯。”她轻轻点头。
　　夏夜的风带着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脸上。两人并肩走在熙攘的街道上。
　　一时无话，却并不显得尴尬。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甜丝丝的静谧。
　　“今天……玩得开心吗？”丁云野率先打破了沉默。
　　“很开心。”夏言熙老实回答，手指悄悄绞着裙摆。
　　“那张画……”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我很喜欢。”
　　夏言熙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
　　路灯的光线在他眼中碎成星星点点，温柔得不像话。
　　“我……我随便画的。”她声如蚊蚋，却没有移开视线。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笑意，“随便画就能画这么好，看来没少画？”
　　夏言熙的脸又红了，这次却带着点羞恼，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少了几分平日的怯懦，多了几分少女的娇憨。
　　丁云野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和微鼓的脸颊，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送到她家小区门口，丁云野停下脚步。
　　“进去吧。”
　　“嗯，再见。”夏言熙挥挥手，转身要走。
　　“夏言熙，”他又叫住她，看着她回过头来，眼睛里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和星光，他语气认真了几分。
　　“以后跟我说话，不用那么紧张。”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也不吃人。”
　　夏言熙愣在原地，看着他转身走入夜色的高挑背影。
　　心里那片原本荒芜的土壤，仿佛有万千花朵，在这一刻，噼里啪啦地盛开了。
　　他看出来了。他一直都看出来了她的紧张和害怕。
　　而他今天所做的一切——从邀请，到游戏里不动声色的试探和回护，再到此刻直白而温柔的点破——似乎都是在告诉她：
　　你不必害怕。你可以，再靠近我一点。
　　晚风拂过脸颊，带着夏夜的温柔。
　　夏言熙摸了摸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却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那份藏于心底的、名为喜欢的种子，终于冲破了自卑的硬壳。
　　颤巍巍地，探出了充满希望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