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良知（个人存档勿入）》星望野

2、如是时光渐慢

　　人是在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的衰老的？

　　当然我并没有衰老，无论从年龄，还是心理的程度。我只是觉得，很多东西渐渐地不同。

　　简而言之，时间慢下来了。

　　我已经很难再记得这月、今年、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一切似乎都变得慢悠悠，什么都看腻了，每天都是一样的风景，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有区别。

　　今天去见了老朋友，我感觉她一点都没有变。

　　我于是觉得安心。

　　原来大家的时间都凝滞了。交不到新朋友，没有爱情，懒得学新东西，日复一日两点一线，幻想自己还留在原点。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会聊天，其实我也不爱讲话，但此时却必须挑起引发话题的重任。我于是努力想着我还记得的事，并且夸大，并且添油加醋，否则就让人家听睡着了。

　　说讨厌的同事，但其实我与人家并不熟，更谈不上讨厌。

　　说家庭的矛盾，但其实我过得很平淡，一点风波连鸡毛蒜皮都算不上。

　　说听闻的八卦，但其实都是陈麻子烂谷子，加上自己的主观臆测。

　　对，是的，说到最后我忽然有点想哭。因为我发现我最后印象深刻的事情都是在很久以前，和她，和我的那些老朋友们一起度过的荒唐日子里发生的。

　　但最后道别的时候我也还没能哭出来，因为我觉得时间真的很漫长啊，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一定也都还没有改变吧。

　　我们可以谈新的讨厌同事，新的家庭矛盾，新的八卦风闻，真的假的很重要吗，他们或者她们都只是尔尔过客罢了，重要的是我们、我，与你，依旧重叠在同一个世界里啊。

　　十点，对于慢吞吞的城市而言，已经是很晚的时候了。

　　我忽然想到我很喜欢的一句话，时间不早了可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一刻也不想离开你可时间毕竟是不早了。

　　在重复的光阴里徘徊愈久，就愈是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我想我逐渐已经变成了一个无趣且怀旧的人。不打游戏了，开始看书。不想学画漫画了，开始想学钢琴。不喜欢猫了，开始想养一只吉娃娃。

　　我确实还没有衰老，但我已经能看见它的影子在和我招手。

　　但这并无所谓，我想一切都是我一步步的选择的后果，我早也预料到了它，也早也决定接受它。

　　世界上无非有两种人，一种是溺死在过去的记忆而永远伤怀的人，一种是溺死在未来的憧憬而永远不安的人。我很难说我是哪种，亦或二者皆是。我经常想自己是不是该打起兴趣、去交点新朋友，去谈个网恋，或者酣畅淋漓地打一把游戏呢？但最后我总是选择躺下睡一觉，或者看点旧时代作者的书，或者和老朋友聊天。

　　所以说，活该嘛。

　　但时间确实是慢下来了。我总觉得自己有无数的时光，大家都是静止的，所以我也不能动，一动的话，我就与他们渐行渐远了。

　　但如果他们都结婚生子了，那我也要结婚生子，相对静止嘛（笑）。

　　我想我大概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里，这个世界由我过去认识的人构成，而这个世界有它另外的时间法则。

　　它告诉我，留下来吧留下来吧，别往前走了；我的心告诉我，往前走吧往前走吧，一切终于会崩塌。

　　也许有一天，我会睁开眼，发现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我躺在一个白色的空间里，这里空无一人。

　　就像读小学时候看过的一本书，书的名字和作者我已经全然忘记，但仍记得作者写道有一回在体育课上请假，于是坐在树下休息。他睡着了，醒来时发现阳光漏过树叶的缝隙撒在他头顶，而耳边隐约传来远方的同学们一二一二的整齐口号声。

　　原来的世界在某个瞬间错位，再也与我无关。

　　但我有时又会想，到底是时间在变慢，还只是我的记忆在衰退而已？几年前上大学时，我常在深夜想起我长辞于世的爷爷奶奶，一想起来就哭得不能自已，而现在我想起他们时也不再哭了，甚至也很少想起他们来。

　　但我又会想起更远以前的事。幼儿园窗外的一地黄叶，小学冬夜里回家昏暗的街灯，初中中午放学后留在学校只为听完一首广播里的丁香花，如此种种。

　　真是怪事。

　　走马灯？不对吧，还远没到那个时候。

　　我只是常常会想而已。想想嘛，又不要钱。就像我写小说，都不过是打发时间的胡思乱想而已。

　　回忆是不应该分出三六九等的。就像我现在在这写一篇毫无意义的随笔，于明日而言也是独一无二的回忆。或许有一天我看到这份随笔时，还会惊讶自己当时的心有余力，并缅怀写下随笔时的这段时光。

　　所以我想我总该写一点，就算是纯粹的垃圾，对未来的那个我而言，也是时间流动过的痕迹。

　　2025.10.03
　　记于旅行地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