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良知（个人存档勿入）》星望野

3、浅谈国人的想象力

　　我想每座山都得有点颜色段子，已经是成为惯例的事。

　　直立的山峰，必定与男性的某某扯上联系；中开的洞穴，也必定要联想到女性的某某；至于两个凸出的圆峰，那更是毫无疑问等同于某物。这并非一地之人约定俗成，全国上下都是如此。每次坐竹筏摆渡时，船夫也就必须要好好描述一番，如同青蛙张口、狮子回头种种，是准能听见的余兴节目。而当走到那处去再好好瞧一瞧标语时，就更能看到精细的描述，甚至冠以“绝景”之称，也确实是件相当神奇的事。

　　当然，我没有任何试图批判的意思。对于这些无损于我的小事，我一般是懒得做评价的，因为难以避免地会涉及立场，而带立场的评价也就失去意义了。只是由此让我想到一件十分有趣的事：那便是国人张弛有度的想象力。

　　想象力在汉语词汇中的正常语气下，无疑是个褒义词。基于此，有三点，我想需要分开谈一谈才行。

　　第一，国人的想象力从何而来。

　　众所周知老中是个以内敛为纲的国家，于是将所见直接说出是有悖伦常的。这也不可避免地为事物蒙上一层神秘色彩，若非是想象，无法解读。譬如天上月，你不能说是天上月，而得说是情人、是乡愁；譬如河中石人，你不能说是河中石人，而得说是造反的预兆；譬如亲热男女，你不能说是亲热男女，而得说是鱼与水云与雨。这样含蓄下迸发出的想象力，使得老中的文学艺术遥遥领先于世界，这点是无可否认的。

　　而在此之外有一些额外的想象，似乎也不可避免。流传至今甚至写在景点标语上，大概也只是对历史忠实的记录而已，所以怪不得设标语的人，怪的该是想颜色段子的人，为何要想象这些东西而不是风与花、雪与月。就像不该怪把鲁迅吸烟图画在墙上的人，而该去责怪周树人先生为何要吸烟，对吧。

　　但似乎也不对。人都说雅俗共赏，人皆有心，你又无法要求少读书的粗人压抑起来也去吟诗作画，就像你不能要求鲁迅救国救民时还要注意自己的偶像形象。所以谁都不应该怪，那就只能怪看了觉得不舒服的人了，怪他如此无趣又陈腐，折损了国人引以为傲的想象力。

　　但我知道倘若有人看见我竟得出这样的结论，定然要破口大骂，由此我想谈第二点。

　　第二，国人对想象力的定义。

　　街溜子刘邦同志斩白蛇起义，无疑联想到他是赤帝之子，该登基；大善人王莽同志摄政时齐郡凭空变成一口新井，无疑联想到他是天命所归，该篡汉；女强人武曌同志看见凤凰飞入上阳宫，无疑联想到阴盛阳衰，该骑唐。这些都是国人最最精华的想象力体现，该写进史书赞颂的。

　　但若在他们在治时，有人也想效仿看见自己的祥瑞，那就必须砍头杀九族了。此时又似乎不是想象力，而是别有用心的杜撰，奇哉怪也。

　　我由于兴趣涉猎面太广的缘故几乎同时浏览着现世面所有的社区平台，经常能看见完全相反、并自以为是的思想主张。古人常说的兼听则明，但我又以为是兼听则暗了，因为它污染了我的知识模因，使我永远回不去无知的幸福。

　　扯远了。我之所以讲到这个，是因为我想举个例子，论述并非只有古人爱给想象力下定义。就拿我前些年总混的游戏圈举例。众所周知国内很爱出一些衣着开放性较强的角色和卡面，也不可避免会出现争议。倘若这名角色是女性，那么男玩家必定想象她是献媚自己的羞涩少女，女玩家必定想象她是某职业现役或预备役；倘若这名角色是男性，那么女玩家必定想象他是服务自己的宠溺情人，男玩家必定想象他是某职业现役或预备役（以上仅指我所见的大多数有言论发表的玩家而非全部）。在对立如此严重的时代里，不同群体对于想象力的表达却如此统一，不禁令我感到欣慰。

　　由此是否可以得出结论，无论古今，国人对作为褒义词的想象力的定义，都仅指有利于自己的那一部分？

　　那么对于想山水段子、在景区贴标语的人而言，满足了自己的性｜幻想的想象力无疑是想象力，故而允许存在。而对于看不顺眼的人而言，这些东西对自己多有冒犯，故而不能算想象力，应该叫做意淫、可笑的臆想，故而应该消灭。

　　第三，国人对想象力的态度。

　　这点似乎已经在第二点谈过了，国人是否愿意使用想象力，就是瞧它是否符合利己主义。但我又在第一点说到过，我们是一个讲究含蓄的民族，所以必定不会把这道理表现地如此明显而无美感。这就是为什么国人在发表自己的想象前，总要拉东扯西，一会是自古如此，一会是有害于民，决计不肯说：这样想对我最好。

　　所以我以为，国人对想象力的态度，是心里赞同，外里一定要批判的。

　　这种想象力早就存在于他们的心中，而被他们所想象的东西，不过是他们原有思想的外化。但自己的思想对国人而言是原罪，于是只能托于层层掩饰再呈上。

　　譬如旧时代的大儒想象出了是妖女祸国，该造出贞洁烈女，而他一定要说是圣贤预示，古书记载。譬如新时代的匿名网友想象出了众人皆醉我独醒，而他一定要说是就事论事、例证云云。

　　咳咳，我说我自己的呢，请您不要对号入座。

　　当然现在也不乏有人驳斥这一点，大喊我们该破除这虚伪的想象力！将需求赤条条地喊出来，将对自己的爱与对他人的恨明白白地表现出来，才是文明的进步。

　　但你要问他，是否想要国外肆意的银趴、嗑药、持戗、游行示威，他大抵又不愿意了。

　　所以我想，国人还是不应该丢失自己的想象力为好，不然可得乱了套。不愿意在标语上写“我想办那事了”，那就托山水之形去想象，固然有些一言难尽，但却又是某种微妙的平衡。

　　至于其他，我暂时也没想出来。毕竟我这一整篇两千余字的想象于其他人毫无益处，所以还是叫做意淫或者可笑的臆想比较好。

　　2025.10.04
　　记于旅行地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