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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笨办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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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辞缓缓睁开眼,眼皮沉重得仿佛压着一块石头。她没有急于起身,而是先动了动手指——指尖划过地面,湿漉漉的泥土黏在皮肤上,有些难受。掌心那道被震虫击中的伤口仍在发烫,血与泥混在一起,在指缝间凝成硬壳。
她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肩膀酸痛难忍,像是扛了一整夜的重物。体内空荡荡的,灵力丝毫未恢复,呼吸时胸口深处隐隐作痛。但她顾不上休息,第一件事便是望向田里仅剩的三株幼苗。
叶片轻轻颤动,茎秆挺直,根须牢牢扎进湿泥中,宛如一个濒临倒下的人,仍死死攥住最后一口气不放。
她低头摸了摸怀里的布包,指尖触到一块粗糙的麻布。打开一看,是半卷麻绳,还有昨日省下的一小瓶稀释灵液。瓶子冰凉,液体泛着淡淡的青光,不多,约莫只有半掌高。她拔开塞子轻嗅,药味稍冲,却不刺鼻,正适合浸泡麻绳以驱虫。
她将麻绳一段段剪开,放入灵液中浸泡。
绳子吸饱药水后变得沉甸甸的,纤维膨胀起来,散发出草木腐烂混着药香的气息。她捞出来晾在田埂上,等它半干。夜风拂面,凉意丝丝渗入,头脑也渐渐清明。
接着,她开始编织护网。
手指翻飞,麻绳来回穿梭,一圈圈打结。麻绳粗糙,磨得指尖火辣生疼,刚愈合的伤口再度裂开,渗出血丝,好几个结都被染红。可她没有停下,依旧用力拉紧每一个扣环。网眼比原先的灵力网略大,但她织了三层叠加,最后用细铁丝固定四角,做成一张能完全覆盖稻苗的防护罩。
第一张网完成时,天边已泛出微白。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最弱的那三株苗前,小心翼翼地将麻绳网盖上去。网底离叶面约两寸,既不会压伤幼苗,又能阻挡虫类攀爬。她又折了两根细竹枝插入土中,斜撑起网架,以防夜间露水过重压塌结构。
做完这些,她靠着田埂喘息。
汗水顺着额头滑落,在下巴尖聚成一滴,啪地砸在衣襟上,洇开一片深色。她的道袍早已破损,袖口撕裂,裤腿沾满泥污,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可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那张麻绳网上——歪斜杂乱,毫无美感,也不似法器般光芒流转,但它确确实实地护住了那几株苗。
脚步声由远及近。
赵磊沿着田埂走来,腰间挂着装满灵水的木桶,靴子踩在干土上发出“咯吱”声。他站定,看了她一眼,又瞥了眼那张麻绳网,冷笑:“你在干什么?拿绳子当法宝使?”
沈清辞没有抬头。
她正缓缓将剩余的麻绳收进布包,动作虽慢,却稳而有序。
赵磊上前一步,踢了踢地上的断绳:“杂灵根就是杂灵根,连个护田灵网都维持不住,只能靠这种笨办法撑场面。你以为这是种菜?还是给小孩搭积木玩?”
她终于抬起头。
眼神平静,既无怒意,也无闪躲。
“至少我守住了田。”她说。
声音不大,却清晰坚定。
赵磊一怔,随即笑得更加讥讽:“守住?就这破网?再来一次虫潮,它撑不过一顿饭工夫!你昨晚拼到差点昏死,今天又折腾这些没用的东西,有意思吗?别人看了只会觉得可笑。”
沈清辞不再言语。
她慢慢站起,走向另一片损毁的灵网,蹲下身,一根根拾起断裂的丝线,缠绕在指尖。那些线早已失去灵气,无法再用,她仍小心收好,放进布包角落。
赵磊看了一会儿,见她根本不理自己,冷哼一声,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田头小路上。
她仍蹲在那里。
直到朝阳升起,晨雾散尽,才将最后一截断网收拾妥当。起身时膝盖发软,只得扶住田埂才站稳。她望着远处山门的方向——钟声尚未响起,新的一天还未正式开始。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仍未结束。
虫群还会再来,或许今晚,或许明晚。她的灵力恢复极慢,杂灵根的资质注定她无法如他人般迅速聚气。但她也明白,不能再一味硬扛。昨夜靠的是意志支撑,今日必须留有退路。
她取出剩下的一小半瓶灵液,倒了几滴于掌心,搓匀后涂抹在麻绳网的接缝处。药液渗入绳中,隐约透出极其微弱的青光,虽不如法术明亮,却可持续释放驱虫气息。
随后,她回到田头木杆前,重新挂好灵灯,调至最暗。灯油不可浪费,必须节省使用。她盘膝坐下,双手置于膝上,闭目调息。
体内的灵力如同一条细流,从丹田缓缓涌出,沿经脉徐徐前行。每推进一寸都伴有轻微刺痛——那是经脉尚未痊愈的征兆。她并不着急,一点一点梳理,如同农夫翻土般耐心,静候春天第一颗嫩芽破土而出。
她手中握着一根细线,另一端系在麻绳网上。只要虫子触及网络,震动便会传至掌心。
夜幕再次降临。
月光洒落田野,银灰一片。灵灯亮起,火光微弱,映出她静坐的身影。她呼吸平稳,双目微阖,耳朵却始终警觉地捕捉着四周动静。
忽然,细线轻轻一颤。
她的手指立刻收紧。
田中某处,一只蚜虫爬上麻绳网边缘,试图钻入。可网丝因药力微微发热,虫子一碰便僵住,随即滑落,跌在地上。
她没有动作。
只是将细线在指间多绕一圈,握得更紧了些。
远处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田边老槐树的影子投在地上,随风轻晃。她坐在灯下,像一位沉默的守夜人。
左手掌心那道新裂的伤口,血已干涸。右手食指勾着细线,纹丝不动。
麻绳网静静覆在幼苗之上,接缝处泛着极淡的青光,仿佛大地在低声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