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暗夜虫潮 ...
-
子时三刻,天黑得仿佛被人打翻了墨水瓶,风又冷又湿,吹在身上凉飕飕的。沈清辞提着一盏小小的灵灯,昏黄的光洒在脚下的泥土上,像是为夜色添了一丝暖意。
她走得不急,左手稳稳握着灯柄,右手悄然凝聚起一丝灵力。可就在这时,脚下忽然轻轻一震。
她低头一看,心头猛地一紧——田边干裂的土缝里,密密麻麻的小黑点正不断往外冒!是蚜虫!它们从枯草根下钻出,顺着稻秆往上爬,啃食声窸窸窣窣,像无数细针扎进耳膜,在这寂静的夜里听得人头皮发麻。
沈清辞瞳孔一缩,立刻掐出一道法诀,掌心泛起一层淡淡的青光,一张由灵力织成的薄网“唰”地落下,罩住中间五株最嫩的灵稻。虫子被挡在外头,可不过几秒,黑压压的虫潮如雾般涌来,噼里啪啦撞击在灵网上,网面剧烈晃动,很快出现细小的裂痕。
她咬紧牙关,指尖微微发抖,急忙结出第二张灵网,护住东侧三株幼苗。可体内的灵力已所剩无几——昨夜刚驱完一波虫害,今日根本未得恢复。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顶了下上颚,借那点刺痛让自己保持清醒,随即把残余灵力凝成锥形,猛然扫出一道震荡波!
“轰”的一声,尘土飞扬,东角大片虫子被掀翻在地,抽搐着无法动弹。但她胸口一闷,喉头一甜,硬生生将那口血咽了回去。
她单膝跪地,撑着地面喘息,冷汗顺着额头滑入眼角,火辣辣地疼。抬袖擦了把脸,视线仍有些模糊,却清楚看见西边的叶片几乎全被虫群覆盖,嫩芽正迅速变黄、萎缩。
不能再等了。
她双手迅速交叠于腹部,逼出丹田最后一丝灵力,灌入第三张灵网。网刚成型,她一掌拍向地面——灵网炸开,化作一圈气浪贴地横扫而出,西面虫群被逼退数尺。
就在尘土扬起的瞬间,她终于看清:整片灵田几乎已被黑潮吞没,只剩中央一小圈尚存生机。
她靠着田埂瘫坐下来,呼吸急促,四肢发软,体内空荡如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经脉干涸得如同旱季河床,每一次心跳都牵动肋骨深处传来酸胀。
这时,田埂高处传来一声冷笑。
赵磊抱着双臂站在上方,衣袍整洁,腰间挂着装满灵水的木桶,却毫无援手之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泥泞中的沈清辞,嘴角讥讽:“活该!白天装模作样,现在看你还能撑多久?一块废田,值得你把自己累死吗?”
沈清辞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她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想再结一个防御印,可手指刚动,便抽搐了一下,重重垂落。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目光落在最近的一株幼苗上。叶子虽被啃了几口,主茎却依旧笔直挺立,顶端的嫩芽微微舒展,宛如一个不肯低头的人。
她咬紧牙关,一点一点向前挪动。泥水浸透裤腿,冰冷刺骨。每挪一寸,双腿都在颤抖,仿佛拖着千斤重担。终于靠近那株苗,她抬起手,用尽力气拨开叶上的虫子,指尖沾满黏腻的黑浆,却仍死死护在苗顶之上。
这时,另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从田边传来。
玲珑斜倚在一棵老槐树下,一身月白衣裙纤尘不染,指尖一枚灵币不停翻转,在昏黄灯光下闪烁微光。她歪着头打量沈清辞狼狈的模样,唇角微扬:“哎呀,真是可怜呢。要不要帮忙呀?”
沈清辞依旧沉默,只是将身子又往前倾了些,把那株幼苗完全护进怀中。
玲珑轻笑一声,手腕一抖,灵币划出一道弧线,“啪”地砸进泥水里,溅起一片污浊。“跪下求我啊,”她声音甜美,“只要你跪下来,说一句‘求姐姐救救我的田’,我就让这些小东西全都散去哦。”
话音未落,沈清辞突然动了。
不是抬头,也不是开口。
而是猛地一掌拍进泥中!
“咚!”一声闷响,泥浆四溅。她竟将最后一点灵力尽数压入地下,顺着灵稻根系震荡一圈,引发短暂的地颤。虫群受惊,纷纷从叶上跌落,在泥中乱爬。
可这一击,也彻底耗尽了她的气力。
她整个人向前一栽,重重摔坐在泥水里。道袍湿透,发丝贴在脸颊与脖颈,满脸泥污,嘴角渗出血丝。她蜷缩着,双臂仍紧紧搂着那株幼苗,背脊微微起伏,像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
赵磊冷笑更甚:“还不认命?你以为这样就能守住?明日灵田上报绝收,你连杂役都做不成!”
玲珑也收了笑意,眼神转冷:“敬酒不吃吃罚酒。这种人,就该让她尝尝什么叫丢脸。”
两人不再言语,冷冷注视着田中央那个泥泞的身影。
夜风吹过,灵灯摇晃,火光忽明忽暗,映出她低垂的头和紧抿的唇。她的手指仍在轻微抽动,仿佛还想抬起,却再也无力动作。
周围的虫子渐渐聚拢,再度向稻秆攀爬。
她忽然动了动嘴唇,声音轻得如同风中的叹息。
不是求饶,也不是咒骂。
她只是低声呢喃了一句:“再撑一夜……等到晨露就好了。”
说完,她头一偏,靠在田埂上,双眼缓缓闭合,呼吸微弱,却始终保持着护苗的姿态。
远处山门钟声再次响起,已是丑时初刻。
灵灯的火苗忽然跳了一下,灯油将尽,光晕一点点收缩,映出她半边面容——苍白、疲惫、满是泥污,唯有一双眼睫轻轻颤动,如同不愿彻底熄灭的余烬。
一只蚜虫爬上她手背,缓缓前行,最终停在她无名指根部,静静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