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黍珠记》尤米猫

1、灵田绝收危机

　　清晨天还未亮，青禾峰外门的灵田被一层薄雾笼罩，宛如覆上轻纱，静谧而清冷。

　　沈清辞蹲在田埂边，年纪不过二十出头，面色略显苍白，身上穿着洗得发灰的粗布道袍，袖口已磨出毛边。她是青禾峰最普通的杂役弟子，杂灵根资质，修炼进度缓慢如龟行，每月只能领取最低份额的灵液。眼下她负责的这块三号灵田，已濒临崩溃稻苗枯黄卷曲，过半即将死亡。若三日内无法挽回，她便会被调去清扫台阶，从此再无资格接触灵田。这已是她最后的机会。

　　这片田位于青禾峰南坡低处，地势偏低，阴气积聚，本就难以凝聚灵气。近日又逢干旱，天气反复无常，泥土早已板结。原本栽种的三十七株灵稻，如今仅剩十三株尚存一丝生机，其余尽数枯死，根部发黑。沈清辞心知肚明：再拖一日，整块田将被标记为“废田”，记入宗门档案。届时，三年之内她都不得再管理任何灵田。

　　她盘膝坐在田角，指尖微颤，小心翼翼从指间逼出一缕淡青色的灵力。那灵力细若蛛丝，风一吹便晃动不止。她不敢有丝毫急躁，屏住呼吸，以灵力托起叶尖露珠，缓缓引导其滑落，精准滴入最虚弱的一株幼苗根部。

　　第一滴落下时，小苗叶片轻轻一颤，仿佛喘过一口气。她心头微松，立刻闭目调息五次，待恢复些许气力后，再度掐诀引下第二滴。每一次动用灵力，体内便似被抽走一丝热意，空荡难耐。她咬牙坚持，只敢施用三次，每次间隔十息，专挑尚可挽救的苗株浇灌。那些彻底干枯的，昨夜她已忍痛放弃资源有限，不容浪费。

　　半个时辰过去，太阳将升，露水渐消，时间所剩无几。她的手指已然麻木，额角渗出冷汗。正当她准备引下第四滴时，远处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湿泥地上格外清晰。

　　是赵磊来了。他同为外门杂役弟子，五行均衡灵根，炼气一层中期，每月可领中等量灵液，还掌管着二阶灵田。在同龄人中，他总自称“正经修士”，常言“修士当有修士之相”，一向瞧不起沈清辞这般杂灵根却执着于灵田之人。

　　他抱着木桶走近，桶中盛着调配好的灵水，专用于浇灌高阶灵稻。他故意绕路经过沈清辞的田边，放缓脚步，瞥了一眼那片枯黄的稻苗，冷笑开口：“又在这装模作样？杂灵根也配碰灵田？你那点灵力，连一株一阶灵稻都养不活，还想救整块田？”

　　沈清辞并未抬头，指间仍在掐诀，最后一滴露水稳稳落下。她动作未停，呼吸亦未紊乱。她清楚赵磊的用心不过是想看她动怒、慌乱，甚至跳起来争执。只要她回应，便成了笑柄。她选择沉默，将全部心神专注于灵力运转之上。

　　赵磊见她不理，冷哼一声，抬脚跨过田埂，故意踩出泥水，溅了几滴到她衣角。走远后还回头望了一眼，见她仍蹲在那里，瘦小单薄，衣衫破旧，嘴角不禁扬起，低声嘀咕：“废物守废田，迟早一起烂。”

　　沈清辞听见了，只是轻轻吐出一口气，闭目调息。她并非没有脾气，而是明白此刻多争一句，分一秒神，或许就是一株灵稻的性命。她宁愿被人轻视，也不能让手中的事功亏一篑。

　　太阳渐渐升起，晨雾散去，灵田重归宁静。她收功起身，双腿麻木，需扶着田埂才能站稳。那十三株存活下来的灵稻，在晨光中泛出淡淡青色，虽微弱，却仍有生机。她静静凝望许久，才转身回屋取灯。

　　到了夜里，她再次归来。

　　子时前正是虫害最活跃之时，尤以蚜虫为甚，专食灵稻嫩叶。一旦爆发，一夜之间便可毁去整块田。她提着一盏低阶灵灯，灯芯由普通萤石制成，光芒昏黄，照不远。寒露打湿肩背，道袍紧贴肌肤，凉意刺骨。她裹紧衣服，沿田埂缓步前行，左手举灯照明，右手随时准备结网捕虫。

　　她采用“走五步查三株”的方法，前三圈未见异常，心中稍安。可第四圈行至东侧田角时，灯光一闪，发现一片叶背密布黑点是蚜虫！且已开始产卵！

　　她立即蹲下，指尖凝聚灵力，织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灵网，轻轻覆于叶片之上，猛然一震。虫群受惊飞起，落地后挣扎数下便不动了。这一击耗去她近三成灵力，手臂剧烈颤抖。她未作停歇，继续前行，又清理了两处藏虫之地。

　　行至北侧田边，一丛带刺枯草突然勾住她的袖子。“嘶啦”一声，布料撕裂，袖口扯开一道口子，布条随风飘荡。她低头看了一眼，未予理会，继续前行。

　　她知道，衣服破了可以补，田若毁了，便再也无法挽回。

　　灵灯洒出一道微弱弧光，如同不肯熄灭的火星。她走得缓慢，每一步都陷入泥中，鞋底沾满湿土。寒气自脚底攀升，但她始终未停。偶尔风吹过，稻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回应她的脚步。

　　她默默清点剩余的苗株十三株，俱在。其中有两株比白日舒展了些，或许真能挺过去。

　　她立于田中央，抬手扶正摇晃的灯架，目光扫过整片灵田。尽管依旧枯黄萧条，死气沉沉，但她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只要她还在，这块田就不能彻底荒芜。

　　远处山门传来钟声，子时将至。风骤然停歇，灵田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她毫无察觉，只觉背脊更冷，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凝成白雾。她握紧灯柄，继续沿着田埂前行。

　　灯光摇曳，映出她瘦弱的身影，在泥地上拉得很长很长。她的脚步很轻，却一步一步，踏在将死未死的灵田之上。

　　她不知道，几个时辰之后，真正的危机，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