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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旧物 ...


  •   四月的A市飘着绵密的春雨,林见晚在学生会整理旧档案时,指尖突然触到一个熟悉的硬壳本。深棕色的封皮已经磨损,扉页上“沈知遥”三个字的字迹清劲,是他惯用的钢笔写的——这是他高中时的数学错题本,当年换座位时不小心落在了她这里,后来闹僵又和好,竟一直忘了还。

      她坐在堆满档案的地板上,指尖摩挲着封皮上的纹路,雨水打在窗玻璃上的声响,混着记忆里的蝉鸣涌来。翻开第一页,是高二那次月考的压轴题,红笔标注的解题步骤旁,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旁边写着“林见晚错这里”,字迹带着少年人的戏谑。

      往后翻,越来越多的痕迹与她有关:某道立体几何题旁,贴着她当年随手画的辅助线草图;某页空白处,有她上课时偷偷画的小太阳,被他用蓝笔补了朵云;最后几页,是高考前整理的高频考点,每道题后都写着“见晚易错”,红笔圈画的重点,比他自己的笔记还要仔细。

      翻到最后一页时,一张泛黄的便签掉了出来。上面是他的字迹,力透纸背:“A大分数线632,林见晚的目标,我要比她高5分,和她考去同一个系。”日期是百日誓师后的第二天,那时他们还坚信,只要足够努力,就能并肩站在同一个校园里。

      林见晚捏着便签,指腹被纸边硌得发疼,眼泪毫无征兆地砸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了墨迹。她想起填报志愿时,他抱着电脑反复计算位次,眉头紧锁的样子;想起得知录取结果那天,他强装轻松说“没事,A市不大”时,眼底藏不住的失落;想起中秋那天,他拎着保温桶从地铁口跑出来,卫衣下摆被风吹起,手里还攥着她爱吃的豆沙月饼。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不主动”,全是他藏起来的妥协与努力。而她却被距离磨掉了耐心,用沉默和逃避,把他推得越来越远。

      “见晚,你怎么了?”学生会的同学走过来,看到她通红的眼眶,递过纸巾,“是不是不舒服?”

      林见晚摇着头擦掉眼泪,把错题本和便签塞进档案袋最底层,声音沙哑:“没事,有点累。”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点开了沈知遥的朋友圈。他很少发动态,最新一条是一周前的实验室照片,他穿着白大褂,专注地调试仪器,侧脸在灯光下依旧清俊,只是眼神里的少年气淡了些,多了几分沉稳。照片下面,有个女生的评论:“沈学长,数据整理好了吗?”头像是个笑眼弯弯的女生,林见晚认得,是理工大校刊的主编,苏望舒提过,两人一起负责过学术专栏。

      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退出了页面。她没有资格再去在意,毕竟是她亲手松开了他的手。

      五月的某天,林见晚去师范学院找苏望舒。两人在食堂吃饭时,苏望舒看着她日渐消瘦的样子,犹豫着开口:“见晚,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什么事?”林见晚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味同嚼蜡。

      “上次去理工大参加交流会,我看到沈知遥了。”苏望舒的声音很轻,“他和校刊那个主编走在一起,女生手里拿着他的外套,看起来……很亲密。有人说,他们在交往。”

      林见晚的筷子顿在半空,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强迫自己笑了笑:“挺好的,他值得更好的。”

      话虽如此,走出食堂时,她还是控制不住地蹲在路边哭了。春雨又开始下,冰凉地打在她的背上,像无数根细针在扎。她想起高中时,他把外套披在她身上,自己穿着单薄的校服;想起他打球时,她帮他拿着外套,在看台上为他加油;想起他曾说“我的外套,只给你穿”。

      原来有些承诺,真的会随着时间和距离,慢慢失效。

      六月初,A大举办校园文化节,邀请了市内几所高校的社团参加。林见晚作为学生会成员,负责接待理工大的代表团。当她在接待处看到沈知遥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那个校刊主编走在一起,正在和身边的同学讨论着什么。女生笑着说了句什么,他微微侧头,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那是林见晚很久没见过的笑容,温柔却疏离,不再是只对她展露的模样。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知遥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像看着一个普通的陌生人,微微点了点头,便移开了目光。

      林见晚的脸颊瞬间惨白,指尖紧紧攥着接待表,指甲嵌进掌心,疼得发麻。她看着他和女生并肩离开的背影,男生的身高刚好能挡住女生的肩膀,两人走在阳光下,般配得刺眼。

      文化节的演出开始后,林见晚躲在后台的角落里,看着舞台上的灯光闪烁,耳边是嘈杂的音乐,心里却空得可怕。苏望舒找到她时,她正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见晚,别这样。”苏望舒蹲下来抱住她,“也许只是误会,他们只是工作搭档。”

      “不是误会。”林见晚的声音哽咽,“他看我的眼神,已经没有一点温度了。苏望舒,我真的弄丢他了。”

      演出结束后,林见晚在停车场遇到了沈知遥。他正帮那个女生打开车门,女生笑着道谢,坐进了副驾驶。看到林见晚,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坐进了驾驶座。

      车子发动时,林见晚突然冲了过去,拍打着车窗:“沈知遥,你等等!”

      沈知遥踩下刹车,降下车窗,眼神冷淡:“有事吗?”

      他的声音陌生得让她心慌,林见晚攥着衣角,嘴唇颤抖着:“那个错题本……我还在,我想还给你。”

      “不用了。”沈知遥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上,没有丝毫波澜,“没用的东西,丢了就行。”

      “不是没用的!”林见晚急得哭了出来,“里面有你写的笔记,有你画的小人,还有……还有你写的要和我考去同一个系的便签!你明明很想和我考在一起的,你明明很在意我的!”

      副驾驶的女生疑惑地看着他们,沈知遥皱了皱眉,语气更冷:“林见晚,过去的事,我已经忘了。我们早就没关系了,别再纠缠。”

      “纠缠?”林见晚看着他,眼泪模糊了视线,“沈知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爱过我?那些同桌的日子,那些一起刷题的时光,那些你对我的好,全都是假的吗?”

      沈知遥的喉结动了动,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他避开她的目光,发动了车子:“是我以前太幼稚了。”

      车子缓缓驶离,尾气吹在林见晚脸上,带着汽油的味道,呛得她直咳嗽。她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消失在路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那天晚上,林见晚把那个错题本找了出来,一页一页地撕。纸张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宿舍里格外刺耳,每撕一页,就像在撕一段回忆,疼得她浑身发抖。最后剩下那张写着分数线的便签,她攥在手里,直到指腹发麻,才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七月初,林见晚放暑假回家。整理书包时,那个装着平安扣的小盒子掉了出来。她打开盒子,玉质依旧温润,只是“安”字的刻痕处,已经被摩挲得发亮——那是沈知遥带了很久的痕迹。

      她把平安扣戴在脖子上,贴着心口的位置,冰凉的玉质让她清醒了几分。原来有些失去,是注定的;有些遗憾,是刻在骨子里的。

      某天傍晚,她在小区楼下的便利店买东西,意外看到了沈知遥。他和几个男生站在门口聊天,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笑容轻松。看到林见晚,他的笑容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没有打招呼,只是移开了目光。

      林见晚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快步走进便利店。站在货架前,她透过玻璃看着外面的他,心里像被灌满了铅,沉重得喘不过气。

      结账时,收银员笑着说:“刚才那个男生,是不是上次陪你买退烧药的那个?去年冬天,你发烧了,他急得满头大汗,跑了好几家店才买到你要的牌子。”

      林见晚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想起那个发着高烧的夜晚,她以为他不知道她的难受,却没想到,他曾为她那样焦急过。而她,却因为一时的脆弱和逃避,错过了那个满心都是她的少年。

      走出便利店时,沈知遥已经离开了。晚风卷着梧桐叶落在她脚边,她摸着脖子上的平安扣,冰凉的触感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余温。

      原来最虐的不是争吵和分开,而是你终于明白他的心意时,却发现早已没有了回头的余地;是你在旧物里找到他藏起来的爱时,他已经把这份爱,给了别人;是你们明明在同一个城市,同一条街道,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连一句“好久不见”,都没资格说出口。

      这个夏天,梧桐叶依旧繁茂,蝉鸣依旧清亮,只是那个会在梧桐树下等她的少年,再也不会回来了。而那些没说出口的道歉和思念,终究成了埋在心底的秘密,随着时光流转,慢慢结痂,却在每个午夜梦回时,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曾经有过那样一段刻骨铭心的青春,和一个被她弄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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