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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随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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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难圆的承诺
A市的深秋总是裹挟着刺骨的风,苏望舒坐在空荡荡的婚纱店里,指尖划过一件绣满珍珠的鱼尾婚纱。落地窗外,顾知返的车停在路边,他却迟迟没有进来——这是他们第三次推迟试纱时间,理由永远是“公司临时有急事”。
“苏小姐,这件婚纱很适合您,要不要试试?”店员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苏望舒勉强笑了笑,摇头起身:“不用了,等他来了再说吧。”她拿出手机,点开和顾知返的聊天框,最新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今早他发的“晚点到,别等我”,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半年前,顾知返的公司遭遇资金链断裂,从意气风发的创业者变成了焦头烂额的负债人。婚礼的筹备就此搁置,他开始没日没夜地加班、应酬,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话也越来越少。苏望舒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主动提出先领证,婚礼以后再补,却被他以“想给你最好的”为由拒绝了。
直到傍晚,顾知返才姗姗来迟,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和陌生的香水味。“抱歉,临时陪客户喝酒,来晚了。”他的声音沙哑,眼神躲闪,不敢看苏望舒的眼睛。
“客户需要你陪到身上沾着别的女人的香水味?”苏望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顾知返的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地扯了扯衣领:“你想多了,是客户身边的助理不小心蹭到的。”
“是吗?”苏望舒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是朋友发来的,照片里,顾知返和一个穿红裙的女人在酒吧里相谈甚欢,女人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姿态亲昵。
顾知返的脸色瞬间惨白,伸手想解释:“望舒,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是投资人的女儿,我只是想……”
“只是想靠牺牲我们的感情来挽救你的公司,对吗?”苏望舒打断他,眼泪掉了下来,“顾知返,我从来没要求过你必须功成名就,我只是想和你好好在一起,可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转身跑出婚纱店,顾知返在后面追,却被一辆疾驰而过的汽车拦住了去路。等他摆脱车流,苏望舒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角。他站在寒风里,手里还攥着准备送给她的珍珠发夹——那是她上次试纱时多看了几眼的款式,如今却成了烫手的山芋。
苏望舒跑回两人的公寓,打开门的瞬间,眼泪彻底决堤。客厅里还摆着他们的订婚照,照片上的两人笑得灿烂,可如今,照片上的温度早已凉透。她蹲在地上,看着散落一地的婚礼请柬,每一张都印着“顾知返&苏望舒”,却像一个个嘲讽的耳光,抽在她的心上。
顾知返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苏望舒蜷缩在地上,怀里抱着订婚照,眼泪打湿了照片上他的脸。“望舒,”他走过去,声音带着哽咽,“我错了,你别这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以后?”苏望舒抬起头,眼底满是绝望,“顾知返,我们还有以后吗?你为了你的公司,连我们的感情都可以拿来利用,我怎么敢再相信你?”
她站起身,将一枚戒指放在茶几上——是他们的订婚戒指,钻石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我们分开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的公司,你的野心,都和我没关系了。”
顾知返抓住她的手,用力摇头:“我不同意!望舒,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我只是想让你过上好日子,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可你已经伤害我了。”苏望舒甩开他的手,“顾知返,我要的不是大富大贵,是坦诚,是信任,可你给不了我。”
那天晚上,苏望舒搬到了林见晚以前住的教师宿舍。顾知返每天都来楼下等她,给她送吃的,跟她道歉,可她始终不肯见他。他像个失去方向的孩子,在宿舍楼下徘徊,看着窗户里的灯光,心里满是悔恨和痛苦。
一个月后,苏望舒在医院体检时,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了。拿着孕检单,她的手忍不住颤抖,心里五味杂陈。她想告诉顾知返,却又想起他和那个女人的照片,想起他的欺骗,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打电话给林见晚,声音带着哽咽:“见晚,我怀孕了,可我不想告诉他。”
电话那头的林见晚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望舒,这是你的孩子,也是他的,你应该告诉他,让他做选择。”
挂了电话,苏望舒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看着手里的孕检单,眼泪掉了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告诉顾知返,怕重蹈覆辙;不告诉,又觉得对孩子不公平。
就在这时,顾知返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你怎么来了?”苏望舒惊讶地问。
“我听医生说你在这里体检,就过来了。”顾知返的眼神落在她手里的孕检单上,瞳孔猛地收缩,“你……怀孕了?”
苏望舒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顾知返的眼睛瞬间红了,他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声音带着恳求:“望舒,我们回家好不好?为了孩子,也为了我们,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弥补你们。”
看着他眼底的真诚和慌乱,苏望舒的心软了。她想起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他曾经对她的好,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顾知返,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再骗我,我们就彻底完了。”
顾知返用力点头,将她拥入怀中:“我知道,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本以为事情会就此好转,可顾知返的公司还是没能挽救回来,还欠下了巨额债务。债主找上门来,将他们的公寓砸得一片狼藉,甚至威胁要伤害苏望舒和孩子。顾知返为了保护她们,不得不躲了起来,只留下苏望舒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苏望舒挺着孕肚,每天既要应付债主的骚扰,又要担心顾知返的安全,整个人憔悴了很多。有天晚上,她在家门口被债主堵住,对方推搡着她,幸好路过的邻居及时报警,才没有发生意外。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苏望舒看着苍白的天花板,心里满是绝望。她给顾知返打电话,却始终没人接。直到第二天早上,顾知返才回了电话,声音带着疲惫:“望舒,对不起,我昨晚在躲债主,没听到电话。”
“顾知返,”苏望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解脱,“我们还是分开吧,我累了,我不想我的孩子出生在这样的环境里。”
“不行!”顾知返的声音很激动,“望舒,再等等,我很快就能凑到钱,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没有以后了,顾知返。”苏望舒挂了电话,将手机关机,眼泪无声地滑落。
出院后,苏望舒回了老家。父母看到她憔悴的样子,心疼不已,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照顾她。顾知返来找过她几次,都被她的父母拦在了门外。他站在楼下,看着窗户里的灯光,知道自己彻底失去了她,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几个月后,苏望舒生下了一个儿子。孩子很可爱,眼睛像顾知返,鼻子像她。她抱着孩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有天,她在院子里晒衣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是顾知返。他瘦了很多,头发也乱了,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愧疚。“我来看看孩子。”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苏望舒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他进了院子。顾知返走到婴儿车旁,看着熟睡的孩子,眼眶瞬间红了。“他叫什么名字?”
“苏念顾。”苏望舒的声音很轻,“思念的念,你的顾。”
顾知返的眼泪掉了下来,他知道,这是她对他们过去感情的最后一点念想。“望舒,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为了公司忽略你,不该欺骗你,可我真的很爱你,很爱孩子。”
“都过去了。”苏望舒转过身,避开他的目光,“你以后可以来看孩子,但我们之间,不可能了。”
顾知返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里疼得无法呼吸。他知道,是自己亲手毁了他们的感情,毁了他们的未来。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这是我给孩子买的长命锁,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长大。”
苏望舒接过盒子,没有说话。
顾知返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声音带着哽咽:“望舒,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祝你幸福。”
他走后,苏望舒打开盒子,里面的长命锁很精致,上面刻着“平安喜乐”四个字。她看着长命锁,眼泪掉了下来。她知道,她和顾知返之间的感情,就像这长命锁上的纹路,虽然深刻,却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
夕阳西下,将院子里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望舒抱着孩子,坐在长椅上,看着远处的晚霞。她的人生,还在继续,只是从今往后,她要独自带着孩子,走过剩下的路。而她和顾知返之间的承诺,早已像碎掉的玉,再也无法拼凑完整,只能在回忆里,寻找曾经的温暖和遗憾。
苏望舒把长命锁轻轻放在婴儿车的枕边,金属的凉意混着孩子均匀的呼吸,在暮色里漫出一种复杂的温柔。她起身收衣服时,晾衣绳上的白衬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极了顾知返第一次穿西装向她求婚时,被她笑“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那时的阳光多好啊,透过咖啡馆的玻璃窗,在他紧张得发颤的指尖上跳。他打开丝绒盒子,钻戒的光刺得她眼睛发酸,他说:“望舒,等公司稳定了,我们就去冰岛看极光,你不是说,想在极光下重新穿一次婚纱吗?”
她当时用力点头,把脸埋在他的西装外套里,闻到他偷偷喷的古龙水味——是她前一天随口说“这个味道好闻”的那瓶。
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是林见晚发来的照片:沈知遥在实验室里,白大褂的袖口沾着点蓝色试剂,手里举着个烧杯,杯壁上结着晶莹的冰花。配文是“某人说,先练手冻点冰,等你有空带小念念去看真冰雕”。
苏望舒笑了笑,指尖划过照片里的冰花,像触到了那年冬天顾知返给她堆的雪人——他笨手笨脚地把围巾围在雪人脖子上,说“这样它就不会冷了,就像我抱着你一”
婴儿车突然传来窸窣的响动,小念念醒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她,嘴角还挂着奶渍。苏望舒弯腰抱起他,小家伙立刻伸出小手抓住她的衣领,咯咯地笑。那笑声像碎银,落在她空荡荡的心窝里,叮当作响。
“念念,”她低头亲了亲孩子柔软的头发,“妈妈带你去看星星好不好?”
乡下的夜空总是缀满星星,不像A市,连月亮都被高楼切得七零八落。苏望舒抱着孩子坐在院墙边的竹椅上,远处传来邻居家的狗吠,近处是虫鸣,还有小念念无意识的咿呀声。
她想起顾知返最后离开时的背影,肩膀垮着,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放在玄关的那双皮鞋,还是他们一起挑的,棕色的,他说“以后穿它陪你散步”,结果只穿过三次——第一次是订婚宴,第二次是陪她去医院建档,第三次,就是今天。
手机又亮了,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顾知返蹲在他们以前住的公寓楼下,手里拿着那枚被她放在茶几上的订婚戒指,戒指被他攥得发潮,在路灯下泛着哑光。
苏望舒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直到屏幕暗下去,映出自己模糊的脸。她想起婚礼请柬上的烫金字体,想起婚纱店里那件绣满珍珠的鱼尾裙,想起他说“想给你最好的”时眼里的光。
或许他从来都没骗过她,只是他以为的“最好”,和她想要的“最好”,从一开始就岔了路。就像他总买错她不爱吃的芒果蛋糕,却不知道她只是随口说“芒果看起来很甜”;就像他拼命想给她一个镶着金边的未来,却没看见她只想在烟火气里,和他分食一碗热汤。
小念念在怀里睡着了,呼吸均匀。苏望舒轻轻拍着他的背,目光落在远处的星空。北极星亮得很,像枚被遗忘的钻石,悬在墨蓝色的天鹅绒上。
“冰岛的极光,”她对着星星轻声说,“等念念长大了,妈妈带他去看。”
至于那个碎在风里的承诺,就让它留在A市的深秋吧。留在婚纱店落灰的裙摆里,留在公寓楼下被踩扁的烟头上,留在顾知返攥皱的戒指盒里。而她,要带着小念念,在有星星的夜晚,慢慢走,走到属于他们的春天里去。
夜风拂过竹椅,带来桂花的甜香。苏望舒低头,看见小念念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指,像抓住了整个安稳的世界。她笑了,眼角有温热的东西滑落,滴在孩子的手背上,像一颗迟到的,却终于落进土壤里的雨。
顾知返终究还是没再出现。那条短信像沉入深海的石子,没激起更多涟漪。苏望舒带着小念念在乡下住了大半年,看着孩子从只会咿呀学语,到能摇摇晃晃地追着院子里的鸡跑,日子在尿布、奶瓶和晒不完的太阳里,慢慢长出了温吞的形状。
这天午后,林见晚带着沈知遥寄来的包裹找上门。箱子里装着冰岛的极光画册,还有一小瓶当地的火山泥,附了张纸条:“听说那边的泥能护肤,给望舒姐试试。知遥说,等你想通了,随时带念念来实验室玩,他给孩子做了个会发光的小机器人。”
苏望舒摩挲着画册上流转的绿光,忽然想起顾知返曾指着旅游攻略说:“你看这光像不像婚纱上的碎钻?到时候咱们就穿冲锋衣去,婚纱照拍得野一点。”那时他眼里的光,比画册上的极光还要亮。
“他……还好吗?”苏望舒轻声问。
林见晚剥开一个橘子,语气轻松了些:“还那样呗,公司重组后接了个环保项目,天天泡在实验室,倒瘦了不少。上次我去看他,他正对着一堆数据发呆,说要是早点转行做环保,说不定……”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把一瓣橘子塞进苏望舒手里,“他让我转告你,以前是他太急了,把‘好’的标准定得太窄,忘了问你真正想要什么。”
苏望舒没说话,低头看小念念正拿着那瓶火山泥当玩具,小手拍得罐子砰砰响。阳光透过葡萄架落在孩子脸上,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秋分那天,乡下的稻田黄了。苏望舒带着念念去田埂上玩,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帮邻居割稻子。那人穿着沾着泥的迷彩裤,皮肤晒得黝黑,抬头擦汗时,她看清了——是顾知返。
他也看见了她,手里的镰刀“哐当”掉在地上。两人隔着半亩地的距离站着,风吹过稻浪,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替他们说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顾知返慢慢走过来,脚踩在稻茬上,发出咯吱声。他手里攥着个稻草人,是用旧草帽和破衬衫扎的,帽子上还别着朵野菊花——是她以前最喜欢摘来插在头发上的那种。
“我问了林见晚,她说你会来这儿散步。”他声音有点哑,“我在隔壁村帮人收割,收完就过来了。”
小念念好奇地盯着他,伸出手要抱抱。顾知返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动作生涩得像第一次抱婴儿。孩子却不认生,抓着他的胡子咯咯笑。
“这稻草人……”苏望舒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家伙,眼眶有点热。
“我扎的,”顾知返挠挠头,脸上泛起红,“以前总想着给你买大房子,其实你只是想要个人陪你看星星、扎稻草人。我把公司剩下的股份都转出去了,现在在学种地,邻居说我悟性还行。”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枚素圈戒指,没有钻石,内侧刻着个小小的“舒”字。“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这枚戒指,我想给你很久了。你不用现在回答我,我可以等,等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哪怕只是陪在你和念念身边,做个种地的也行。”
苏望舒看着他手背上的茧子,那是握镰刀磨出来的,不再是以前敲键盘的模样。她想起他以前西装革履的样子,再看看眼前这个满身泥土气息的男人,突然笑了。
“稻草人歪了,”她走过去,把稻草人扶正,“下次扎得好点,不然吓不走麻雀。”
顾知返眼睛亮了,抱着念念的手都在抖:“那……那你是……”
“先看看你种地的收成再说。”苏望舒拍了拍手上的灰,抬头看他,“还有,念念的奶粉快没了,下午跟我去镇上买,顺便学学怎么给孩子冲奶粉。”
顾知返重重点头,声音带着哽咽:“哎!好!现在就去!”
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小念念趴在顾知返肩上,手里抓着那朵野菊花,风吹过稻田,稻草人头上的草帽轻轻晃动,像在为他们鼓掌。有些承诺碎了,但新的可能,正在泥土里悄悄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