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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错了…我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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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浴室里骤然变得清晰无比。顾奕枭的身体依旧在江砚怀里无法控制地颤抖,幅度却小了一些,更像是一种脱力后的痉挛。
江砚的心脏狂跳着,几乎要冲破喉咙。他不敢松手,依旧紧紧抱着,支撑着顾奕枭几乎虚脱的身体。他的目光急切地、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落在顾奕枭终于暴露出来的嘴唇上。
下唇内侧被咬破了好几处,深深的齿痕清晰可见,正缓缓渗出新鲜的血液,染红了苍白的唇瓣和嘴角。那颜色,比毛巾上的洇染更加刺眼。
江砚倒抽一口冷气,心口疼得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又狠狠拧了一把。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起手,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朝圣般的颤抖,用微凉的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顾奕枭染血的嘴角,想要擦去那刺目的红。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片温热湿润的伤口的刹那——
一直如同提线木偶般被他抱着、剧烈喘息着的顾奕枭,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
江砚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不再是平日里深不见底的、带着审视和阴鸷的寒潭。此刻,这双眼睛里充斥着一种彻底被撕裂的、赤裸裸的剧痛和……惊惶。猩红的血丝如同蛛网般密布在眼白上,瞳孔因为剧烈的痛苦和尚未完全退去的失控而微微涣散,却又在看清眼前人是谁的瞬间,骤然收缩!
那里面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了。
不是惯常的冰冷、狠戾、拒人千里。而是一种……被猝不及防地剥光了所有坚硬铠甲、暴露出最不堪最脆弱核心的……极致的恐慌和……羞耻!一种被窥见了最深、最肮脏秘密的惊骇!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江砚的手指还僵在半空,指尖距离那染血的唇瓣只有毫厘。他清晰地看到顾奕枭瞳孔里自己的倒影——那个满脸泪痕、眼神里只有铺天盖地心疼的自己。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带着毁灭性力量的反噬,猛地从顾奕枭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滚——!!”
一声嘶哑的、如同受伤野兽濒死咆哮般的怒吼,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无法言喻的暴怒与恐慌,狠狠砸在江砚脸上!震得江砚耳膜嗡嗡作响。顾奕枭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像一头彻底被激怒、濒临绝境的凶兽,猛地向后挣脱,力道之大,几乎要把江砚掀翻出去!
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瓷砖墙壁,闷痛瞬间炸开。但江砚的手臂,那双紧紧箍在顾奕枭后背和颈项上的手臂,却像焊死的铁箍,纹丝未松!反而在对方爆发的瞬间,收得更紧!更死!
后背的疼痛尖锐地提醒着江砚对方此刻的危险,但他心里没有一丝恐惧,更没有一丝生气。只有无边无际的、几乎将他溺毙的心疼。他知道!他都知道!
在顾奕枭又一次用尽全身力气向后猛挣,头颅因用力而向后仰起,露出脆弱脖颈的瞬间——
江砚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将顾奕枭的头颅再次按向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
“嘘…嘘……” 江砚的声音不再是破碎的哭腔,而是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混乱风暴的稳定力量,如同最温柔却也最不容抗拒的安抚。他的胸膛紧贴着顾奕枭冰冷汗湿的额头,心脏沉重而有力的搏动透过薄薄的衣物,一下,又一下,清晰地传递过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在那双被痛苦和失控扭曲、试图再次寻找坚硬物体撕咬的嘴唇张开,露出染血的牙齿和破碎唇瓣的瞬间——
江砚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将自己的手指,稳稳地、直接地塞进了顾奕枭因嘶吼和痛苦而微张的口中!指尖触碰到温热濡湿的口腔内壁,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因失控而无法抑制的、剧烈的牙关颤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顾奕枭所有狂暴的挣扎,所有濒死的嘶吼,所有试图毁灭一切的暴怒,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像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猛地僵直在江砚怀里,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那双布满猩红血丝、充斥着无边恐慌和毁灭欲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瞪大,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某种认知的崩塌而剧烈收缩、涣散!
口腔里,是陌生的、温热的、带着淡淡皂角气息的指腹。那触感如此清晰,如此……柔软。和他习惯的冰冷毛巾、坚硬杯沿、甚至是自己血肉模糊的唇舌,都截然不同。
那根拇指就那样稳稳地、甚至带着点安抚意味地,抵在他的上颚,指腹轻轻压着他因痛苦而紧咬的牙关内侧。没有强迫,没有入侵,更像是一个沉默的、温热的替代品。
江砚清晰地感受到怀里身体的僵硬和瞬间的石化。他不敢动,只是更紧地、用尽全身力气抱着顾奕枭颤抖不止的身体,时不时地摸一下他的后脑。
“我错了…我错了…” 江砚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带着滚烫的温度,喷洒在顾奕枭汗湿的鬓角和冰冷的耳廓,“别咬自己…别怕…”他感觉自己的手指在被对方无意识的、剧烈的牙关颤抖磕碰着,甚至能感受到那锋利的齿尖刮过指腹边缘的皮肤,带来细微却清晰的刺痛。但他没有退缩,没有抽离,反而用指腹更轻、更稳地压了压顾奕枭紧绷的上颚内侧,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持续的安抚力道。
“我在…顾奕枭…我在这里…” 江砚一遍遍地低语,声音破碎而执拗,如同最虔诚的祷告,“我错了…我喜欢你…”
怀里僵硬如铁的身体,开始出现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冰层缓慢碎裂般的松动。
那剧烈到几乎要崩断神经的颤抖,在江砚持续不断的低语和拇指安抚下,一点点、极其艰难地……平缓下来。
沉重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喘息声,不再是濒死的挣扎,而是脱力后无法控制的抽噎和换气。顾奕枭紧绷的脊背肌肉,在江砚固执的拥抱和安抚下,终于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松弛下来,不再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
他依旧死死地睁着眼,瞳孔深处那片惊涛骇浪般的恐慌和毁灭欲并未完全褪去,但一种更深沉的、更茫然无措的空白,开始缓缓弥漫上来。口腔里那温热的异物感如此清晰,如此陌生,却又……如此有效地填补了那深渊般的、需要啃噬些什么才能缓解的空洞和剧痛。
他僵硬地、无意识地合拢了牙关。
不是撕咬,更像是一种……试探性的、虚弱的含吮。
锋利的齿尖轻轻嵌入了江砚拇指指腹边缘的软肉,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和压迫感。江砚闷哼一声,眉头因那痛楚而微微蹙起,“对…就这样…” 江砚的声音带着一丝因疼痛而起的颤抖,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的沙哑和浓得化不开的心疼,“我在这里…陪着你…”
他低下头,滚烫的嘴唇无意识地、带着安抚意味地,轻轻印在顾奕枭汗湿冰冷的发顶,一个无声的、笨拙的吻。
顾奕枭的身体,在感受到那一点短暂温热触感的瞬间,猛地又是一颤!不是挣扎,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震颤。那一直死死睁大、空洞茫然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浓密沾湿的睫毛,终于……极其沉重地、缓缓地……垂落了下来。
他僵硬的身体,彻底软倒在江砚怀里,头颅沉沉地抵着对方的胸膛,像一个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的、迷途的孩子。沉重而紊乱的呼吸依旧带着血腥味,吹拂在江砚颈侧的皮肤上,冰冷又灼热。
只有那染血的、苍白的唇间,依旧本能地、虚弱地含吮着那根带来奇异安宁的拇指,仿佛那是他在这片痛苦深渊中,唯一能抓住的、温热的浮木。
浴室里,只剩下沉重交错的呼吸声,水珠滴落的轻响,和那无声弥漫开的、混合着血腥、泪水、汗水与某种更深沉东西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