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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顾奕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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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黄色的灯光扑面而来,带着浴室特有的、湿润的热气。视线短暂地被水汽模糊。
下一秒,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都凝固了。
水汽氤氲的浴室,空间很大。
顾奕枭蜷缩在冰冷的白色大理石墙根下。那身昂贵的黑色丝绒睡袍凌乱地敞开着,露出大片紧实却透着病态苍白的胸膛和紧绷的脊背线条。湿透的黑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脖颈上,水珠沿着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滚落,砸在光洁的地面上。
最刺眼的,是他嘴里死死咬着一块厚厚的白色毛巾!毛巾的边缘已经被拉扯得变了形,深深陷入他紧咬的牙关之中。他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像一张被拉到极限、濒临崩断的弓。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从被毛巾堵住的喉咙深处断断续续地、痛苦地挤压出来。那声音不大,却像带着倒钩的钝刀,一下下狠狠剐蹭着江砚的耳膜和心脏。
他紧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被水汽打湿,黏连在一起,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浓重的阴影。眼尾处,那片猩红如同被狠狠碾碎的朱砂,触目惊心地蔓延开。额角和手臂上,几道新鲜的擦伤正缓缓渗出细小的血珠,在苍白的皮肤上蜿蜒出刺目的红线。旁边,一个碎裂的玻璃漱口杯残骸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江砚站在门口,像一尊被骤然冻结的雕像。推门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冰冷。他看着眼前这从未想象过的、彻底剥落了所有狠戾阴鸷外壳的顾奕枭,看着他像一个在无边痛苦中溺水挣扎、却连一根浮木都抓不住的绝望孩童……
前世在暴雨中只身一人驾驶快艇去邮轮上救他的顾奕枭和眼前这蜷缩在墙角、咬紧毛巾无声呜咽的脆弱身影,在他脑海中疯狂地重叠、撕扯!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掏了出来,又粗暴地塞回胸腔,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和酸楚。
江砚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过去,膝盖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也毫无所觉。
“顾奕枭!”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和破碎的心疼。
他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颤抖,用力地、却又是无比小心地,去掰顾奕枭死死咬住毛巾的牙关。指尖触碰到对方冰冷汗湿的下颌皮肤,感受到那肌肉因过度用力而坚硬如铁、无法撼动分毫的抵抗。
“松口……顾奕枭, 求你,松口……” 江砚的声音哽住了,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大颗大颗地砸落在顾奕枭汗湿的额角、染血的臂膀,还有那块被咬得死紧的、肮脏的白毛巾上。
“顾奕枭……” 他哽咽着,“你疼不疼?”
指尖下的皮肤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肌肉却绷得像烧红的铁块。江砚能感觉到那力量,一种濒临崩溃、玉石俱焚的绝望力道,几乎要将牙齿连同毛巾一起咬碎。呜咽声被厚实的纤维堵着,闷在喉咙深处,变成一种更令人心碎的、断续的、濒死般的抽气。
“松口…求你…” 江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碾碎的心脏里挤出来的血沫。他不敢用蛮力,怕伤了他,只能徒劳地用颤抖的手指去掰那几乎焊死的下颌,去碰触那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凹陷的、苍白的脸颊。
毛巾的边缘,一丝刺目的猩红正缓慢地、固执地洇染开来。不是擦伤的血珠,是牙龈被撕磨破,鲜血渗透了毛巾的纤维!
巨大的恐慌和铺天盖地的心疼彻底淹没了理智。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他不能让这个人再这样伤害自己!哪怕一分一秒!
他将手绕到顾奕枭的后颈,用力将他汗湿冰冷的头颅按向自己的肩膀!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无法言喻的疼惜,猛地、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轻柔。
“别咬!别咬那个,你的牙龈都被磨破了,别咬了,求你!” 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打湿了顾奕枭颈窝的皮肤。江砚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泣音,却又蕴含着一种近乎命令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松开!顾奕枭,看着我!我是砚砚啊,顾奕枭,你看看我!”
他紧紧抱着怀里这具因剧痛和失控而剧烈颤抖的身体,手臂收得死紧,仿佛想用自己的骨血去填补对方灵魂上那巨大的、流血的空洞。他感受到顾奕枭身体瞬间的僵直,随后是更猛烈的、如同困兽般的挣扎,那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将他掀翻。湿透的睡袍摩擦着江砚昂贵的羊绒大衣,留下深色的水渍。
“是我!江砚!” 他死死抱着,用尽全身力气压制着那绝望的挣动,嘴唇贴在顾奕枭冰冷的、汗湿的耳廓,滚烫的呼吸和破碎的声音一起灌进去,“别怕…别怕…是我来了…把毛巾松开吧…求你了…”
或许是那滚烫的泪水和怀抱的温度太过陌生又太过灼人,或许是“江砚”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混沌的痛苦深渊,又或许是那撕心裂肺的恳求终于穿透了厚厚的壁垒。
顾奕枭喉咙深处那压抑的、濒死的呜咽,骤然停滞了一瞬。
紧绷到极限、如同钢铁般的牙关,在江砚绝望的掰动和近乎献祭般的拥抱下,终于…极其微弱地…松开了那么一丝缝隙。
那块被咬得死紧、边缘染血的厚重毛巾,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带着黏腻的口水和刺目的血丝,“噗”地一声,从顾奕枭的口中滑落,掉在两人交叠的腿上,又滚落到冰冷潮湿的地砖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