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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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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带着医院特有的、不容错辨的气息。江砚的眼睫颤动了几下,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模糊的视野里是单调苍白的天花板。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哽咽和浓重鼻音的声音便急急地撞入耳膜。
“江砚?江砚!老天爷,你醒了?!吓死我了!真是吓死我了!”
声音里饱含的担忧与后怕如此真切,紧接着,一张熟悉的、圆乎乎的脸庞猛地凑近,几乎挤占了他全部的视野。是黄伟,他那个总是操着老妈子心,絮絮叨叨却真心实意待他的经纪人。此刻,黄伟的眼睛肿得像核桃,眼圈通红,头发也乱糟糟的,显然一夜未眠,守了他很久。
“……我…怎么了?”江砚尝试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厉害,发出的声音嘶哑不堪,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狠狠打磨过,带着撕裂般的痛感。
黄伟见他醒来,又是激动又是心疼,手忙脚乱地替他掖了掖被角,仿佛这样就能驱散一切病痛,接着又急忙转身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插上吸管,小心地递到他唇边:“还说怎么了?你……你出车祸了!昨晚你喝完酒回去的路上,司机疲劳驾驶,车子直接撞到了路边的防护栏上!幸亏!幸亏你福大命大,只是轻微脑震荡和一些擦伤,不然你让我怎么办?让你爸妈怎么办?哎哟我的祖宗……”
黄伟后面絮絮叨叨的庆幸和后怕,江砚一个字都没再听进去。
车祸?他突然想到他和顾奕枭结婚两周年纪念日,李承约他出去喝酒,当晚他便出了车祸.......
他记得自己当时故意选了顾氏旗下最顶级的那家酒吧,他知道那里的经理一定会事无巨细地报告给顾奕枭。他就是存心的,他想用这种幼稚而尖锐的方式,去刺伤那个男人,用放纵和嘲讽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洞与不甘。
然后……离开酒吧,刺眼的远光灯,剧烈的撞击,玻璃碎裂的尖啸,还有……最后吞噬一切的灼热与黑暗。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枕边放着的手机,他想都没想,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伸出手,抓过手机,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按亮了屏幕——
日期清晰地映入眼帘。
年份,月份,日期……每一个数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果然!
重生了。
他竟然真的重生了!从那场大雨瓢泼的大海绑架枪击中,回到了这一切悲剧尚未无可挽回的时刻!
巨大的震惊和汹涌而来的记忆冲刷着他的神经,江砚猛地掀开身上那床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白色被子,动作急得差点扯到手背上的针头。
“哎!你干什么!祖宗!你刚醒别乱动!”黄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连忙按住他,语气又急又气,“想都不用想,我知道你要找谁!李承没来!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李承和林言那俩指定有点什么事儿!他要是真在乎你,从你昨晚被送进医院到现在,十几个小时了,他能不来?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打来过!信息都没一条!你还不明白吗?”
李承!林言!
这两个名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江砚眼底深埋的冰冷火焰。前世的愚蠢、引狼入室、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所有痛苦的源头,所有背叛的狰狞面目,此刻清晰地刻印在他重生的脑海里。恨意如同炽热的岩浆,在他胸腔里疯狂地沸腾、翻滚,几乎要冲破喉咙。
但现在,不是沉浸在过去恨意里的时候。
他有更重要、更紧迫的事情要做!
江砚猛地抓住黄伟的手腕,力度大得让黄伟吃了一惊。他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那双刚刚经历死亡与新生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黄伟,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清晰:
“伟哥,我想见顾奕枭。”他顿了顿,像是耗尽了力气,低下头,声音变得很轻,几乎是在喃喃自语,“……现在,立刻,我要去见他。”
黄伟愣住了。他是为数不多知道江砚和顾奕枭那场隐秘婚姻的人,也更清楚江砚对顾奕枭是何种态度——利用远多于感情,厌烦几乎写在了脸上。可此刻,他从江砚的语气里,竟然听不出丝毫往日的冷漠和不耐,反而……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几乎不可能的……委屈和害怕?
这太反常了。黄伟怀疑自己是不是熬夜出现了幻听。
“……行,行,你别急,我先去找医生来看看你的情况,如果医生说没问题,咱们就办出院,我带你去找他,好不好?”黄伟压下心头的疑惑和担忧,安抚地拍着江砚的背。
一系列的检查过后,医生最终结论是:“轻微脑震荡,需要静养,不过情况稳定,可以出院休养。”
江砚几乎一刻不停地开始收拾自己,换下病号服。和黄伟一起快速办好了出院手续,两人站在了医院门口。夜风带着凉意吹拂过来,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江砚,”黄伟看着他苍白瘦削的侧脸,还是不放心,苦口婆心地劝,“你听哥一句,李承那人真的不行,心眼多,处处算计利用你,根本不值得你对他那么好。你先回公寓好好休息,哥先不给你安排工作,我回公司处理一下你车祸上热搜的事情,唉,从昨晚就挂着了,真是……”
“哥,我知道了。”江砚打断他,目光看向远处车流,眼神却异常坚定,“这次,我会想清楚的,真的。”
他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在黄伟担忧的目光中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师傅,去锦苑。”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前一世,他后来才知道,在他结婚纪念日当晚丢下顾奕枭跑去酒吧私会李承,又出了车祸的消息传回去后,顾奕枭在他那间空旷的公寓里……情绪彻底失控了。据说砸毁了所有能砸的东西,医生进行了紧急的心理干预,整整一周才勉强稳定下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尖锐的抽痛。前世那些被他刻意忽略、被他用刻薄言语强行掩盖和扭曲的画面,此刻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清晰得残忍,每一个细节都在鞭挞着他的灵魂。
“先生,锦苑到了。”
司机的声音将他从冰冷的回忆中拽出。出租车在小区气派的大门外停下。江砚付钱下车,夜风更凉了些,他裹紧了单薄的外套,依循着记忆深处的路线,快速找到A区1号。
一栋极具现代设计感的独立建筑矗立在视野尽头,整栋房子悄无声息,几乎看不到任何内部的光线透出,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死寂般的冰冷气息,与他记忆中那个最终吞噬一切的火焰炼狱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心悸。
江砚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每一下都沉重地敲在耳膜上。
他走到那扇厚重的、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大门前,门禁系统上那个冰冷的摄像头镜头,如同沉默的眼睛,无声地对准了他,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就在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尝试输入记忆中的密码或者抬手按响门铃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大门竟缓缓地、自动地向内打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一股混合着高级雪松香氛和淡淡烟草味的、属于室内的暖湿空气,从那条门缝里悄然涌出,柔和地拂过江砚被夜风吹得微凉的脸颊。
门开了,里面却没有开灯。玄关处一片昏暗,只有墙壁上极低的夜灯勾勒出鞋柜和墙壁的模糊轮廓。更深处,客厅方向,似乎有一扇虚掩着的房门,从那门缝底下,透出极其微弱的一线暖黄色灯光,像黑暗深渊里唯一漂浮着的、渺茫而诱惑的萤火,勉强驱散了一小片浓墨般的黑暗。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江砚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借着那点尖锐的痛感压下翻涌的紧张和前世记忆带来的窒息感。他迈步,踏入了那片未知的、属于顾奕枭的黑暗领地。
身后的金属大门在他踏入后,悄无声息地自动合拢,发出沉闷而决绝的“咔哒”落锁声,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与声。
空气凝滞。昂贵的香氛也无法完全掩盖一种空旷太久而产生的、若有若无的尘埃味,还有一种……冰冷的孤独感,深入骨髓。
江砚站在原地,屏住呼吸,眼睛努力适应着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全部注意力都聚焦在那唯一的光源——那扇虚掩的房门。
他朝着那线光的方向,极其小心地、一步一步地挪动脚步。鞋底踩在地面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摩擦声,但在这死寂得如同坟墓的空间里,却显得异常清晰,仿佛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他自己紧绷的神经末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
越来越近。
就在他快要接近那扇门,手指几乎要触碰到虚掩的门板时——
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砰——!”
像是某种重物,或许是人的身体,或许是别的什么,狠狠撞击在坚硬墙体或家具上的闷响!沉闷、压抑,裹挟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无法言说的绝望感。
紧接着,是玻璃器皿被狠狠摔碎在地的刺耳锐响!
哗啦——!
清脆的碎裂声如同绝望的呐喊,尖锐地撕裂了房间内死一般的寂静,无数碎片溅落的声音密密麻麻地敲打在人的心脏上。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收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江砚猛地伸出手,用力推开了那扇虚掩的、仿佛隔绝着两个世界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