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柚》未章客

6、“还是很关心你”

　　初秋的清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凉意，天像被墨汁晕染过似的，沉得发暗。

　　温柠背着书包站在公交站台，冷风裹着细密的雾粒往衣领里钻，她打了个哆嗦，把围巾又往上扯了扯，遮住半张脸。

　　昨晚为了补月考落下的知识点，她熬到了后半夜，此刻眼皮重得像挂了铅，连抬手揉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公交迟迟没来，站台下只有零星几个人，都缩着脖子沉默地站着，彼此的脸隐在雾气里，只能看清模糊的轮廓。

　　“吱呀——”一辆自行车突然从雾里钻出来，停在她身边。

　　温柠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还没等她看清来人，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清晨特有的沙哑，轻轻落在耳边：“柠柠。”

　　是江清池。

　　她猛地抬起头，雾气太浓，只能看见他模糊的侧脸和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衫，帽子戴在头上，双手插在口袋里，自行车的车把上挂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不知道装着什么。

　　温柠还没完全睡醒，脑子昏昏沉沉的，只是本能地转过头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她想回应他，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连一个简单的“嗯”都挤不出来。

　　江清池看着她迷蒙的眼睛，像蒙着一层水雾，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沾着细小的雾珠，忍不住又往前凑了凑，刚要再叫一声

　　“柠——”

　　公交车的灯光突然刺破雾气，“嘀嘀”地鸣着笛开了过来。

　　温柠眼前一亮，像是找到了救星，不等江清池把话说完，就朝着公交车跑了过去。

　　她跳上车，刷卡时回头望了一眼，江清池还站在原地，自行车斜靠在站台边，雾气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公交车缓缓开动，温柠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江清池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在雾里，她才慢慢收回目光，心里泛起一点说不清的滋味——刚才他叫自己的时候，声音好像比平时更软一点，是她的错觉吗？

　　她揉了揉眼睛，试图把这个念头压下去，可一想到江清池站在雾里的样子，心跳就忍不住加快。

　　算了，还是先补觉吧，她想着，把头靠在窗户上，很快就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江清池站在站台边，看着公交车消失在雾里，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车把。

　　刚才温柠转头看他的时候，眼睛亮得像星星，可她为什么不答应？是没听清，还是不想理他？

　　他低头看了看车把上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刚买的肉包，是她以前说过爱吃的那家。

　　早上特意绕路去买的，想着刚好碰到她，就给她带一份，结果……

　　江清池皱了皱眉，把塑料袋扔在车筐里，跨上自行车，用力蹬了起来。

　　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路面，溅起细小的水花，他的脸色越来越沉，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冷了几分。

　　到了学校，江清池刚把自行车停好，就碰到了他的好兄弟孟清和。孟清和老远就冲着他喊：“江清池！等等我！”

　　江清池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孟清和快步追上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今天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跟谁欠你钱似的？”

　　江清池没理他，径直走进教室。孟清和跟在他后面，还在絮絮叨叨：“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是不是学习委员的活儿太多了？要不我帮你分担点？”

　　“闭嘴。”江清池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拉开椅子坐下，把书包往桌上一扔，发出“砰”的一声响。

　　孟清和被他怼得愣了一下，挠了挠头，没敢再说话。

　　他认识江清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平时就算再不高兴，也不会对自己这么冷淡。

　　一整天，江清池的心情都糟透了。

　　上课的时候，他单手撑着下巴，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老师讲的内容一句都没听进去。

　　以前他虽然也不怎么认真听课，但至少还会转笔打发时间，可今天，他连转笔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脸色阴沉得吓人。

　　课间的时候，有同学想跟他借笔记，刚走到他座位旁边，就被他一个眼刀吓得退了回去。孟清和看不过去，凑过来小声说：“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跟我说啊，别总摆着一张脸。”

　　江清池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烦躁：“跟你没关系，别烦我。”

　　孟清和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只好悻悻地走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江清池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昨天被任命为学习委员不开心？可昨天他也没表现出不愿意啊。

　　温柠坐在座位上，时不时往江清池的方向瞟一眼。她能感觉到江清池的心情很差，可她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早上自己没回应他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

　　她想跟他道歉，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犹豫了一整天，直到放学，她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看着江清池背着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温柠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闷闷的。

　　第二天早上，温柠特意早起了十分钟，想早点去学校，跟江清池解释一下昨天早上的事。可当她走进教室时，却发现江清池的座位是空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问旁边的同学：“你知道江清池今天怎么没来吗？”

　　同学摇了摇头：“不知道啊，我早上来的时候，他座位就是空的。”

　　温柠的心跳越来越快，她又问了几个同学，结果都一样，没人知道江清池去了哪里。他从来没有迟到过，更别说没来上学了，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一整天，温柠都心神不宁的。上课的时候，她总是走神，眼睛时不时往江清池的座位上瞟，希望能看到他突然出现。可直到午休，江清池的座位还是空的。

　　就在温柠坐立难安的时候，教室门突然被撞开，一个男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江清池……江清池在操场后巷打架了！”

　　“什么？”温柠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她带得往后滑了很远，发出刺耳的声音。她顾不上周围同学惊讶的目光，抓起书包就往操场后巷跑。

　　操场后巷是学校里最偏僻的地方，平时很少有人去。温柠跑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她挤过人群，就看见江清池和几个校外的男生扭打在一起。

　　他的衣服被扯破了，嘴角还流着血，可他的眼神却依旧凶狠，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他一拳打在一个男生的脸上，那个男生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捂着鼻子蹲了下去。

　　“江清池！别打了！”温柠大喊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

　　江清池听到她的声音，动作顿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男生趁机从后面踹了他一脚，江清池往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温柠赶紧跑过去，扶住他的胳膊：“你别打了，再打下去会出事的！”

　　江清池转过头，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刚才的戾气瞬间消失了大半。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声音沙哑地说：“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在这里打架，就赶紧过来了。”温柠的眼泪掉了下来，“你为什么要打架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江清池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一阵烦躁。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更不想让她担心。他推开她的手，说：“跟你没关系，你别管。”

　　“怎么跟我没关系？”温柠固执地抓住他的胳膊，“你是我的同学，我不能不管你！”

　　就在这时，教导主任带着几个老师跑了过来，把打架的人都拉开了。教导主任看着江清池狼狈的样子，气得脸都白了：“江清池！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竟然在学校里打架，你是不是不想上学了？”

　　江清池低着头，没有说话。

　　温柠站在旁边，心里又急又怕，她想跟教导主任解释，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江清池被教导主任带走了。

　　温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眼泪掉得更凶了。

　　她不知道江清池为什么要打架，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被学校处分。她只知道，自己心里很难过，比自己考砸了还要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