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柚》未章客

5、“天之骄子”

　　月考最后一门英语的收卷铃声刚落，4班教室就像被捅开的马蜂窝，哗啦啦的翻书声、收拾文具的碰撞声混着此起彼伏的抱怨，在吊扇转动的“吱呀”声里搅成一团。

　　温柠把2B铅笔塞进笔袋时，指尖还带着点紧张后的微颤——最后一道完形填空的选项她犹豫了好久，直到监考老师敲着桌子喊“最后三十秒”，才慌慌张张涂上答案。

　　“完了完了，我完型至少错五个！”

　　宋微甜趴在桌上哀嚎，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早知道昨天就不跟李筱桃去看电影了，单词都没背！”

　　温柠刚想安慰她两句，教室后门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皮鞋声——“笃、笃、笃”，节奏分明，像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原本闹哄哄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连最调皮的男生都赶紧坐直身体，偷偷往门口瞟。

　　是班主任回来了。

　　开学没几天就请假的班主任，竟然在月考结束这天准时返校了。

　　他穿着那件标志性的灰色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攥着个文件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站在门口扫了全班一眼，空气都跟着冷了几分。

　　“看看你们现在这副样子！”

　　班主任迈开大步走到讲台前，文件夹“啪”地摔在讲台上，声音震得前排同学都缩了缩脖子，“我才走几天，就无法无天了？月考刚结束就这么吵，我看你们这次的分数，怕是要跌破底线！”

　　他顿了顿，眼神像鹰隼似的掠过每个人的脸，最后落在后排几个交头接耳的男生身上，声音陡然拔高：“我告诉你们，就你们这状态，考出来的分数，我拿脚考都能比你们高！”

　　这话一出，教室里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宋微甜悄悄拽了拽温柠的衣角，用口型说：“老师好凶啊……”温柠也跟着紧张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笔袋上的挂饰——她这次发挥得不算好，要是真考砸了，肯定要被班主任单独谈话。

　　就在这时，斜前方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懒懒散散的，却足够清晰：

　　“那你考呗。”

　　是江清池。

　　他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转着笔，笔杆在指尖灵活地翻着圈，侧脸对着讲台，连头都没抬，好像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说。

　　可就是这轻飘飘的五个字，让原本凝固的空气瞬间有了裂痕，前排的几个男生忍不住低头憋笑，肩膀微微耸动。

　　班主任的脸瞬间更绿了，刚要发作，宋微甜突然小声开口：“老师，成绩好像还没出来吧？你怎么就知道我们考得不好呀？”

　　她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怯生生的疑惑，像根细针轻轻戳破了班主任的怒气。

　　班主任愣了一下，脸上的阴沉褪去几分，竟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咳了两声说：“那个……成绩是没出来，我这不是提前排练一下训话嘛！万一真考砸了，我也好有个准备。”

　　教室里先是陷入短暂的沉默，大概是没人想到班主任会说出“提前排练”这种话。

　　几秒钟后，不知是谁先“噗嗤”笑出了声，紧接着，整个教室都爆发出哄堂大笑，连后排最腼腆的女生都捂着嘴笑弯了腰。

　　“哈哈哈哈老师也太可爱了吧！”

　　“提前排练训话，这操作我服了！”

　　“原来老师也怕到时候训话没气势啊！”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看着笑得东倒西歪的学生，又气又无奈，只好挥挥手：“笑什么笑！赶紧坐好！我告诉你们，要是真考砸了，到时候可不止是训话这么简单！”

　　可他的话根本没人听，笑声依旧此起彼伏。

　　温柠也跟着笑，眼角都笑出了泪花，直到她的目光落在斜前方的江清池身上，才慢慢收住笑意——全班都在笑，唯独他显得格外显眼。

　　江清池已经停下了转笔的动作，正低头翻着刚发下来的英语试卷，眉头微微皱着，手指捏着试卷边缘，一页一页地翻得很慢，翻到阅读理解部分时，还轻轻摇了摇头，好像对自己的答案格外不满意。

　　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把他长长的睫毛映出一小片阴影，平时带着点痞气的桃花眼，此刻竟透着点认真，连嘴角都抿成了一条直线。

　　温柠看得有点发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江清池。

　　以前的他，要么是在课堂上漫不经心地转笔，要么是在走廊里靠栏杆晒太阳，永远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

　　可现在，他对着一张还没批改的试卷摇头，那副认真的模样，竟让她心里泛起一点说不清的涟漪。

　　“好了好了，别笑了！”班主任终于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拍了拍讲台，“既然你们这么有精神，那咱们趁这个机会，把班干部定一下！”

　　笑声渐渐平息下来，大家都好奇地看向班主任。

　　开学这么久，因为班主任一直请假，班干部的事也被搁置了，现在终于要定下来了。

　　班主任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江清池身上，指着他说：“江清池，就你当学习委员吧！”

　　全班都愣住了，连江清池自己都停下了翻试卷的动作，抬头看向班主任，眼神里带着点意外和不解，好像没听清他说的话。

　　“老师，我？”江清池指了指自己，语气里带着点疑惑。

　　“对，就是你！”班主任点点头，“刚才全班都在笑，就你一个人在认真看试卷，说明你对自己的成绩很上心，学习委员就该选你这样的！”

　　这个理由让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刚才江清池明明是在对着试卷摇头，怎么就成了“对成绩上心”？可班主任已经拍板了，没人敢反驳。

　　江清池张了张嘴，似乎想拒绝，可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看试卷，只是这次，他的耳尖悄悄红了。

　　温柠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原来这个总是冷冰冰的男生，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好了，学习委员定了，班长谁想当？”班主任又问，目光在教室里逡巡。

　　话音刚落，一个男生“腾”地站起来，高高地举起手，声音洪亮：“我！老师，我想当班长！”

　　是孟清和。他坐在教室中间，个子高高的，皮肤有点黑，平时很活跃，总爱跟同学打闹。

　　他举着手，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班主任，生怕老师看不见他。

　　班主任看着他，笑了笑：“行，就你了！孟清和，以后你就是班长，要好好协助老师管理班级，不能辜负我的期望！”

　　“谢谢老师！我一定好好干！”孟清和激动地鞠了个躬，坐下时还忍不住跟旁边的同学击了个掌，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温柠看着孟清和兴奋的样子，又转头看向江清池——他还是低着头，好像对班长的选举漠不关心，只是手指在试卷上轻轻划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看得有点出神，连宋微甜戳她胳膊都没反应。

　　“温柠，你看什么呢？”宋微甜小声问，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江清池，“你不会是在看江清池吧？”

　　温柠的脸瞬间红了，刚想反驳，就看见江清池突然转过头来，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温柠的心跳像被按下了加速键，“咚咚”地跳个不停，她慌忙用课本挡住自己的脸，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怎么突然转头了？是不是发现自己在看他？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

　　一连串的念头在温柠的脑子里打转，她躲在课本后面，能感觉到自己的耳尖烫得吓人，连后颈都跟着发热。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悄悄挪开课本，偷偷往斜前方瞟了一眼——江清池已经转回去了，只是他的肩膀好像比刚才更僵硬了一点。

　　温柠松了口气，心里却又有点莫名的失落，好像刚才那短暂的对视，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她想自己大概是疯了吧，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去看他。

　　这大概就是喜欢吧……

　　第二天早上，温柠刚走进教室，就看见黑板旁边贴了一张崭新的成绩单。

　　班里已经围了不少同学，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自己的排名，声音里有兴奋，也有失落。

　　“我这次考了班级第十！比上次进步了五名！”

　　“完了完了，我跌出前二十了，回家肯定要被我妈骂！”

　　“你们看年级排名了吗？江清池竟然是年级第二！也太厉害了吧！”

　　温柠的心跳瞬间加快，她挤过人群，目光在成绩单上急切地寻找着自己的名字。她上次考了班级第七，这次虽然感觉发挥得不算好，但应该也不会太差吧？

　　终于，她在成绩单的中间位置找到了“温柠”两个字——班级第二十名。

　　温柠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没错，是班级第二十名，年级排名更是跌出了前一百。

　　这个成绩，比她最差的一次模拟考还要糟糕。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角，心里像被灌满了冷水，又冷又沉。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考试的时候感觉还可以，怎么会跌得这么厉害？

　　就在这时，她听到旁边的同学在讨论江清池的成绩。

　　“江清池也太牛了吧，年级第二！难怪他平时上课都不怎么认真听，原来这么聪明！”

　　“我上次还看到他在操场打篮球，打到上课铃响才回教室，没想到成绩这么好！”

　　“难怪他每天都这么闲，人家根本不用花太多时间学习就能考这么好！”

　　温柠抬头看向江清池的座位，他正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支笔，不知道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身上，给他的头发和肩膀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看起来格外耀眼。

　　他为什么能像天之骄子一样……

　　而我总是被命运捉弄。

　　原来他是年级第二。

　　温柠心里想，难怪他平时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难怪他敢在课堂上转笔、发呆，原来他有足够的资本。

　　而自己，不过是个靠着努力才勉强维持住成绩的普通学生，一旦松懈，就会一落千丈。

　　心里的失落和沮丧像潮水一样涌来，温柠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臂弯里。

　　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眼泪，更不想让江清池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宋微甜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柠，你别难过了，一次考试而已，下次努力就好了。”

　　温柠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可是我跌了这么多名……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当然不是！”

　　宋微甜坐在她旁边，握住她的手，“你平时那么努力，这次肯定是发挥失常了。再说了，江清池那种天才是少数，我们这种普通人，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有进步的！”

　　温柠看着宋微甜真诚的眼睛，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可就在这时，班主任走进了教室，手里拿着一张座位表。

　　“同学们，安静一下！”班主任拍了拍手，等大家都安静下来后，说道，“今天我们换一下座位，按照新的座位表坐。”

　　“啊——不要啊！”

　　“老师，能不能不换啊？我跟我同桌刚熟悉起来！”

　　“完了完了，我不想换座位！”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片哀嚎声，大家都对自己现在的座位很满意，不想被调走。

　　温柠也愣住了，她转头看向宋微甜，眼里满是不舍——她和宋微甜从初中就是同桌，好不容易高中又分到了一起，她不想和宋微甜分开。

　　宋微甜也看着她，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看来我们要分开了。”

　　温柠的心里更难过了，她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桌垫的边缘，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班主任没有理会大家的哀嚎，开始念座位表：“孟清和，你坐第一排靠门的位置。李筱桃，你坐第二排中间。宋微甜，你坐第四排靠窗的位置……”

　　听到宋微甜的名字，温柠猛地抬起头，看着宋微甜收拾东西，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宋微甜走之前，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别难过，我们下课还可以一起玩。”

　　温柠点了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新的同桌很快坐了过来，是一个陌生的男生，他礼貌地笑了……

　　她不知道的是江清池看着她，看着那个男生，手紧紧的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