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柚》未章客

36、梧桐街两端的跨年

　　寒假的风裹着寒意，吹过城市的街道，也吹得孟清和心里七上八下。
　　自从上次的照片误会，孟清和就像揣了块烫手的山芋，始终无法安心。
　　他总觉得该告诉温柠真相，让她别再误会江清池。
　　有天晚上，他坐在书桌前，点开与温柠的聊天框，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从图片的拍摄背景写到江清池当时的反应，甚至把自己观察到的江清池对温柠的在意也悄悄加了进去。
　　屏幕上的文字越积越长，孟清和看着预览框，心里松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可就在他指尖悬在“发送”键上方时，江清池那张冷漠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上次他想插手这件事，江清池只冷冷丢了句“我的事，别管”，语气里的坚定像一道墙，隔绝了所有外人的介入。
　　孟清和的手指顿住了。
　　他想起江清池一向不爱解释的性子，也明白江清池或许有自己的骄傲，不想用这种方式挽回误会。
　　犹豫了很久，他最终还是按下了删除键，看着屏幕上的文字一点点消失，直到聊天框恢复空白。
　　他靠在椅背上，轻轻叹了口气，决定尊重江清池的选择，把这个秘密继续藏在心里。
　　同一时间，江清池正坐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城市夜景。
　　已经住了快半年的酒店，柔软的床品、24小时的热水，却始终给不了他一丝家的感觉。
　　每天回到房间，迎接他的只有冰冷的空气和寂静，这种漂泊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打开手机里的房产APP，翻到之前看中的城西别墅区——那里环境清幽，安保严格，一套小型别墅的面积不大不小，刚好够他一个人住。
　　他算了算自己的积蓄：从小到大的压岁钱、参加竞赛拿的奖金、还有爷爷偷偷塞给他的零花钱，加起来有几十万，足够支付首付。
　　可问题是，这笔钱都存放在家里卧室的保险柜里。
　　那个他从高二开始就极力逃避的家，冰冷、空旷，只有无休止的争吵和父母疏离的脸。
　　江清池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别墅图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边缘。
　　为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能称之为“家”的空间，这点代价，似乎值得。
　　某个午后，江清池穿着简单的黑色外套，站在了熟悉的别墅门口。
　　按下门铃时，他的指尖微微发凉。
　　开门的是家里的保姆张姨，看到他，张姨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清池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江清池“嗯”了一声，没有多问，径直往楼上走。
　　家里依旧和他记忆中一样，客厅里的水晶灯亮着，却照不亮空气中的冷清。
　　他快步走到自己的卧室，打开保险柜，开始收拾里面的现金和银行卡。
　　就在他把钱塞进背包，准备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准备搬出去住？”
　　江清池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到母亲阮疏月站在门口。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连衣裙，头发随意挽在脑后，脸上没有往日的凌厉，只有掩不住的疲惫，眼神里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江清池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阮疏月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房间中央，目光扫过空荡荡的书桌，又落回江清池身上。
　　“我在‘汀兰苑’有套现成的房子，” 阮疏月继续说，语气平淡，没有丝毫施舍的意味，“之前投资买的，一直空着，家具家电都齐全，你去那里住吧。”
　　江清池愣住了，他没想到母亲会主动提出这个。
　　阮疏月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补充道：“算是……妈妈给你的跨年礼物，也是补偿。”
　　这句话很轻，却带着罕见的柔软和歉意，像一把钥匙，轻轻敲在了江清池心里那扇紧闭的门上。
　　他看着母亲眼底的认真，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阮疏月递来的钥匙。
　　钥匙入手微凉，却仿佛在母子之间，搭起了一座微小却重要的桥梁。

　　几天后，江清池搬进了“汀兰苑”。
　　这里比他之前看中的别墅好太多——小区里种满了绿植，楼间距宽敞，房间里的采光充足，站在落地窗前，能看到远处的公园。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把自己的书和电脑摆好，这个空旷的房子，终于有了点生活的气息。
　　他不知道的是，“汀兰苑”与温柠家所在的普通住宅区，仅仅隔着一条种满梧桐树的街道。
　　此刻的温柠正在家里贴春联，窗外的梧桐树叶落尽了，枝桠伸向天空，却不知道，就在街道的另一头，有个少年正站在新家的窗前，望着同样的天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晚上。
　　江清池独自坐在新家的落地窗前，手里拿着一杯热牛奶。
　　窗外时不时升起绚烂的烟花，在黑夜里炸开，照亮了半边天。
　　手机里不断弹出各种群发的跨年祝福，他手指划过屏幕，没有回复。
　　鬼使神差地，他点开了社交软件上，找到温柠的动态。
　　最新一条是半小时前发的——照片里，温柠和夏栀、陈燃站在小区的空地上，手里举着烟花棒，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背景里的烟花正好炸开，映得他们的眼睛亮晶晶的。
　　江清池盯着照片里温柠的笑容，看了很久，然后轻轻点了个赞。
　　就在他退出软件的瞬间，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阮疏月发来的消息，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跨年快乐」
　　江清池看着这条消息，又望向窗外绚烂的烟花。
　　远处的烟花还在不断升起，照亮了陌生的城市夜景。
　　他想起母亲递钥匙时的眼神，想起温柠朋友圈里的笑容，心里那片冰封已久的地方，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有微弱的光，正从缝隙里透进来。
　　寒冬用一场盛大的烟花告别旧岁。
　　少年在属于自己的新巢里，迎来了第一个孤独却自由的新年。
　　而命运早已在不经意间，将两条平行线的坐标，拉到了彼此抬眼便能望见的、最近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