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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火锅 ...

  •   十一月的云城,总在不经意间被寒流裹紧。
      清晨推开宿舍楼门时,温柠还没反应过来,细碎的雪花就落在了睫毛上,凉丝丝的触感让她猛地停下脚步。
      仰头望去,铅灰色的天空正筛着雪粒子,像被揉碎的云絮,轻飘飘地往地面落,转眼就给光秃秃的香樟树枝尖缀上了一层薄白。
      校园里早已热闹起来。
      穿着各色羽绒服的学生缩着脖子快步走,围巾成了最显眼的装饰——酒红的、米白的、格子纹的,在寒风里晃出细碎的暖意。
      温柠低头摸了摸包里的围巾,那是上周在街角针织店一眼看中的款式,柔软的羊绒裹着淡蓝色,像初春融化的冰湖。
      她将围巾绕上脖子,两端在胸前轻轻打了个结,恰到好处的温度让她紧绷的肩线慢慢放松。
      早自习的铃声快响时,温柠抱着课本往教学楼走。
      走廊里人来人往,她侧身给抱着作业本的课代表让路,余光却突然顿住。
      不远处,江清池正靠着栏杆和同学说话,校服外套敞开着,里面是件浅灰色毛衣,而他脖子上绕着的,赫然是一条深蓝色围巾——款式和她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深了一度,像沉在湖底的夜色。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愣了愣。
      江清池的目光落在她的围巾上,睫毛颤了颤,没说话;温柠也只是飞快地扫过他颈间的蓝色,随即移开视线,抱着课本往教室走。
      擦肩而过时,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撩动了两人围巾的边角,像两只短暂相遇的蝴蝶,轻轻碰了碰翅膀,又各自飞走。
      没有对话,没有停留,却像是完成了一场沉默的仪式——那些没说出口的遗憾,那些卡在喉咙里的争执,终于在初雪天的这条走廊里,悄悄和解,又悄悄告别。

      进了教室,温柠坐在靠窗的位置。
      窗外的雪下得密了些,原本清晰的教学楼轮廓渐渐蒙了层白雾。
      她伸手摸着围巾的纹理,羊绒的柔软蹭过指尖,心里竟出奇地平静。
      以前只要想到江清池,心脏总会像被攥住似的发紧——想起他在篮球场投进三分后回头的笑,想起他在图书馆帮她捡笔时指尖的触碰,也想起最后那次争执时,他转身离去的背影。
      可现在,那些情绪像被雪花慢慢覆盖,只剩下淡淡的怅然,再没有翻涌的波澜。
      前桌转后来戳了戳她的胳膊:“温柠,你这条围巾好好看,在哪买的?”
      她笑着报了店名,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一件寻常小事——原来真的可以这样,把那个曾让她心跳加速的少年,变成记忆里一个安静的身影。

      晚自习的铃声刚响过半小时,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温柠正对着一道数学题皱眉,忽然有温热的气息凑到耳边,吓得她手一抖,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道长线。
      “柠柠,”夏栀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你看窗外!雪下大了!”
      温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窗外的雪已经不是细碎的粒子,而是成片的雪花,像鹅毛似的往下落,路灯的光晕里满是飞舞的白,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刚要开口,夏栀又凑了过来,声音里裹着诱惑:
      “咱们逃课吧?这么好的雪天,待在教室里算什么事!我听说学校后门新开了家火锅店,红油锅底香得能飘三条街!”
      这话刚落,陈燃突然转过头看夏栀,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栀姐英明!我中午路过看见那家店了,这个点肯定没人排队!”
      他说着,还冲温柠眨了眨眼,“温柠,一起啊?就当给你放松放松,数学题哪有火锅香!”
      温柠看着两人期待的眼神——夏栀撑着下巴,睫毛上仿佛都沾着笑意;陈燃则坐得笔直,像在等老师批准的小学生。
      窗外的雪还在落,把夜晚衬得格外柔软。
      或许是这雪天太适合放纵,或许是心里的郁结终于散开,她低头笑了笑,笔尖在草稿纸上轻轻一点:“好啊。”
      “耶!”夏栀差点喊出声,又赶紧捂住嘴,冲陈燃比了个“走”的手势。
      三人趁着班主任不在,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穿过操场时,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踩在上面会发出“咯吱”的轻响。
      陈燃走在最前面,时不时抓起一把雪捏成球,又怕砸到她们,只能自己捏了又散;夏栀挽着温柠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要多点毛肚和鸭肠,声音在雪夜里飘得很远。

      火锅店果然如陈燃所说,没什么客人。
      老板娘热情地把她们领到二楼的小包厢,红色的灯笼挂在墙角,暖黄的光把整个空间烘得格外温馨。
      夏栀一坐下就抢过菜单,笔在纸上飞快地划:“红油锅底必须要特辣!毛肚、鸭肠、肥牛卷各两份,还有宽粉和冻豆腐,对了,再加一份红糖糍粑!”
      陈燃在旁边补充:“再来一扎酸梅汤,解辣!”
      锅底很快端了上来,鲜红的辣椒在汤里翻滚,热气“腾”地往上冒,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夏栀戴着一次性手套,夹起一大片毛肚在锅里七上八下,筷子一甩就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好吃!比学校食堂的麻辣烫香一百倍!”
      陈燃赶紧递过酸梅汤:“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说罢他夹了一筷子肥牛卷放进夏栀碗里,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
      温柠安静地吃着,看着对面两人闹来闹去——夏栀嫌陈燃调料放太多醋,抢过他的碗重新调;陈燃则趁夏栀不注意,偷偷把她碗里的香菜挑出来。热气模糊了他们的轮廓,却让这份热闹显得格外真切。
      这时夏栀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相机:“差点忘了!这么重要的时刻必须记录下来!”
      她打开视频模式,镜头先扫过咕嘟冒泡的火锅,再转向闹得脸红的陈燃:“今天是2022年11月5号,初雪夜,我们正在进行一场伟大的逃课行动!这位是陈燃同学,正在和香菜进行激烈斗争!”
      陈燃笑着伸手去挡镜头,却被夏栀躲开,镜头又转到温柠身上。
      温柠正夹着一块冻豆腐,被突然对准的镜头弄得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眼底映着火锅的光,亮得像落了星子。
      后来夏栀又换成照片模式,抓拍下不少瞬间:
      陈燃被辣得吐舌头,手里举着酸梅汤猛灌;温柠靠在椅背上,看着他们打闹时,嘴角噙着温柔的笑;还有三人举起酸梅汤杯子,杯沿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照片里的热气都仿佛还在蒸腾。
      温柠看着相机里的自己,突然觉得陌生——很久没有这样轻松地笑过了,没有心事,没有执念,只有当下的快乐。

      聚餐快结束时,温柠起身去前台结账(三个人aa)。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隔壁卡座传来压抑的争吵声。
      她本不想多管闲事,却在听见一个名字时停下了脚步——“清池”。
      温柠下意识地往卡座那边看了一眼,隔着半透明的屏风,能看见两个衣着精致的身影。
      女人穿着米白色大衣,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却能看出脸上的怒意;男人则穿着深色西装,领带打得整齐,手指间夹着一支烟,眉头皱得很紧。
      是江清池的父母,江叙白和阮疏月——她曾在学校的家长会上见过一次,两人站在一起,是旁人眼里标准的“成功人士”。

      “……在你眼里只有你的公司和你的面子!”阮疏月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你关心过清池这几个月是怎么过的吗?他宁愿住在酒店,也不愿意回那个家,你就没反思过为什么?”
      江叙白不耐烦地打断她,烟蒂在烟灰缸里摁了摁:“我怎么不关心?他住的不是五星酒店?他想要什么我没给过?倒是你,一味纵容他,现在他连家都不回了,你还觉得是我的错?”
      “纵容?”阮疏月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江叙白,你摸着良心说,这个家什么时候有过温度?你除了给钱,还做过什么?
      清池小时候发烧,是我抱着他去医院;他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摔了,是我给他擦药。
      你呢?你永远在开会,永远在谈生意!”

      温柠站在原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她想起江清池总是独来独往,想起他以前偶尔在课堂上走神时眼底的疲惫,想起他说“我家没地方住”时的坦然——原来那些看似不合常理的举动背后,藏着这样的原因。
      那个在别人眼里耀眼的少年,不过是在冰冷的家庭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孩子。
      “温柠,怎么了?”
      陈燃和夏栀也跟了过来,看见温柠站在原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陈燃的脸色瞬间变了,“那是池哥爸妈……我之前跟我爸去参加宴会见过几次,他们总这样,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
      夏栀赶紧拉住温柠的手,用气声说:“咱们快走,别被他们发现了,免得尴尬。”
      温柠点了点头,转身跟着他们往门口走。
      路过卡座时,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江叙白还在抽烟,阮疏月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
      这场关于江清池的争吵,他本人并未在场,却像一道无形的影子,笼罩着整个压抑的空间。
      出了火锅店,雪还在下。
      三人走在回学校的小路上,谁都没说话。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被落雪轻轻覆盖。
      夏栀紧紧握着温柠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过来,带着安抚的力量;陈燃也收起了平日的嬉皮笑脸,踢着路边的雪块,脚步慢了不少。
      温柠抬头看着漫天飞雪,雪花落在脸上,很快就化成了水。
      她想起刚才看见的画面,想起江清池身上的孤独,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心疼,却更多的是“原来如此”的释然。
      以前总觉得江清池像天上的月亮,遥远又耀眼,可现在才明白,再亮的月亮,背后也会有阴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那些看似光鲜的生活里,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伤痕。
      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执念多么可笑。
      那些因他而起的心动与难过,那些反复纠结的情绪,在看见他父母争吵的瞬间,突然就变得轻飘飘的。
      不是不爱了,而是理解了——理解他的冷漠背后是孤独,理解他的疏离背后是渴望。
      既然不能并肩同行,不如放手让彼此自由。
      “喂!陈燃,你敢扔我?”
      夏栀的尖叫突然打破了沉默。
      温柠回过神,看见陈燃正抓着一把雪,作势要往夏栀身上扔。
      夏栀立刻躲到温柠身后,探出脑袋瞪他:“有本事别躲在温柠旁边!”
      陈燃笑着往后退:“谁躲了?我这是让着你!”
      说着,陈燃又捏了个小雪球,轻轻往夏栀身上扔去。
      雪落在夏栀的羽绒服上,没留下一点痕迹。
      夏栀也来了劲,弯腰抓雪反击。
      两人在雪地里追着跑,笑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响亮。温柠站在原地看着,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后来陈燃跑累了,拉着夏栀的手停在雪地里,声音放得很轻:“栀姐,我以后一定不跟你吵架,咱们家必须温暖。”
      夏栀的脸瞬间红了,伸手踹了他一脚:“谁跟你一家!”却没有松开他的手。
      温柠看着他们相握的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原来青春最珍贵的,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而是身边有这样一群人,能陪你逃课吃火锅,能在你难过时握紧你的手。

      初雪覆盖了来路与去途,火锅的热气蒸腾了青春的任性与欢笑。
      当她窥见那轮明月背后的阴影时,心中的执念终于落地生根,开出了一朵名为“释怀”的花。
      而雪,还在静静地下,仿佛要将一切秘密与伤痕,都温柔地掩埋。
      温柠关上窗户,转身走向床铺,嘴角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明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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