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柚》未章客

3、“你下次可不要这么傻了啊”

　　周三的晨读铃刚响过第三遍，4班教室就像被捅了的马蜂窝，嗡嗡的议论声裹着窗外的蝉鸣，在吊扇底下搅得人心里发慌。

　　温柠刚把语文课本立在桌上，就听见后排传来“砰”的一声——陈燃把铅笔盒摔在桌上，皱着眉骂：“不是吧？班主任又请假了？这才开学几天啊！”

　　他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周围同学立刻凑了过来。

　　“真的假的？上次他请假说家里有事，这次又是干嘛呀？”宋微甜转着笔，声音里带着点抱怨，“连个通知都没有，咱们班现在跟没人管似的。”

　　“我听隔壁班班长说的，”前排的女生回头，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补充，“好像不是家里的事，是……去旅游了！”

　　“什么？！”陈燃的声音瞬间拔高，引得周围几排同学都看过来，“这老师也太离谱了吧！我们连班干部都没选，他倒好，自己跑去玩了？”

　　“唉，真是的……”宋微甜叹了口气，戳了戳温柠的胳膊，“这下好了，咱们班指不定要乱成什么样了。”

　　温柠没说话，只是低头翻着课本。

　　桌肚里的橡皮屑被她捻了又捻，心里也跟着乱糟糟的。斜前方的江清池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趴在桌上转笔，笔杆在他指尖灵活地翻着圈，阳光落在他露在外面的小臂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好像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就在这时，后排的男生突然“哎呀”一声，拍了下桌子：“完了完了！我姐是教务处的，我刚听她说，这次班主任请假，好像是教导主任来管我们班！”

　　“教导主任？！”宋微甜的脸瞬间白了，抓着温柠的手都紧了几分，“是不是那个姓周的？我听说他超级严厉，上次有个班自习课说话，被他罚抄了三遍校规！”

　　“就是他！”那男生苦着脸点头，“我还听说他管得特别细，连上课转笔都要管！”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哀嚎声此起彼伏。“不要啊——我上课就爱转笔！”“完了完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早知道当初就选实验班了，至少班主任靠谱点！”

　　“吵什么吵！”

　　一道严厉的声音突然从门口炸响，像道惊雷劈在喧闹的教室里。

　　所有人都猛地闭嘴，齐刷刷地看向门口——教导主任周明站在那里，穿着熨烫平整的灰色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个笔记本，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整个教学楼就你们班最吵！”他迈着大步走进教室，笔记本在讲台边缘“啪”地敲了一下，“班主任不在就无法无天了？都给我坐好！上自习！”

　　教室里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温柠赶紧坐直身体，把语文书翻到早读的页码，假装认真朗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江清池悄悄把转着的笔放进了桌肚，后背挺得笔直，像棵被风吹得绷紧的小白杨。

　　周明在教室里踱了两圈，时不时停下来翻看同学的课本，看到有人走神就敲敲桌子。

　　他走到后门时，停下脚步，冷冷地扫了全班一眼：“谁敢再说话，就把《中学生守则》抄五遍！”说完，便转身靠在门框上，像尊门神似的盯着教室里的动静。

　　温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翻书的动作都放轻了。

　　她偷偷瞟了眼斜前方的江清池，他正低头看着数学题，眉头微微皱着，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不知怎么的，看到他这副样子，她心里的慌乱竟少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个纸团突然“嗖”地一下从斜后方飞过来，“啪”地落在了温柠的桌角。

　　她吓了一跳，赶紧抬头，看见后排的张昊正对着她挤眉弄眼，嘴唇动了动，用口型说：“给你同桌的。”

　　温柠恍然大悟，原来是给宋微甜的。

　　她刚要伸手去拿纸团，胳膊肘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斜前方的江清池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来，一把抢过了那个纸团。

　　“你干嘛？”温柠又急又气，压低声音说，“这不是给你的！是给微甜的！”

　　江清池没理她，指尖捏着纸团，眼神里带着点探究，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打开。

　　温柠怕被门口的教导主任发现，伸手想去抢：“你快还给我！等下被主任看见就完了！”

　　可江清池的手举得高高的，她根本够不着。

　　就在两人拉扯间，温柠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门口，想确认主任有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结果不看还好，一看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教导主任周明正站在后门，眼睛像鹰隼似的盯着他们，手里的笔记本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泛白了。显然，刚才的一幕全被他看在了眼里。

　　“你们两个，出来！”周明的声音像冰锥一样扎过来，教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温柠的腿都软了，手心冒出一层冷汗。江清池也愣了一下，随即把纸团塞进口袋，率先站了起来，动作却依旧带着点漫不经心，好像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可温柠能看见，他攥着纸团的手，指节都在微微发抖。

　　两人跟着周明往办公室走，走廊里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得温柠的头发被风吹的轻轻晃。

　　她的心跳得飞快，脑子里乱糟糟的——那个纸团到底是什么？张昊为什么要给宋微甜传纸条？早知道会这样，她刚才就不该犹豫，直接把纸团给宋微甜就好了。

　　江清池走在她旁边，脚步放得很慢，似乎在刻意等她。温柠偷偷瞟了他一眼，他的侧脸没什么表情。

　　“别害怕。”江清池突然低声说，声音很轻，只有两人能听见，“等下不管主任问什么，都别说纸团是别人的。”

　　温柠愣了一下，刚想追问为什么，就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周明推开门，示意他们进去，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把走廊里的光线都隔绝在了外面。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周明坐在办公桌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

　　温柠和江清池都没动，只是乖乖地站在原地。周明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江清池的口袋上：“纸团呢？拿出来。”

　　江清池的手顿了一下，还是把纸团掏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周明一把抓过纸团，粗鲁地展开——那是一张从草稿纸上撕下来的小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宋微甜，我觉得你很可爱，想和你做朋友，放学后一起去小卖部吗？”

　　竟然是封表达好感的纸条！

　　温柠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心里又惊又慌——张昊怎么会给宋微甜写这种东西？他明明知道宋微甜……

　　周明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语气严厉：“这是谁写的？！刚开学就心思不放在学习上，净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变得窒息。温柠的心跳得更快了，刚想开口说是后排的张昊写的，就听见江清池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我写的。”

　　温柠猛地转头看向他，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江清池却没看她，只是直直地盯着周明，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耳垂却红得快要滴血了。

　　“你写的？”周明的声音拔高了几分，眼神里满是失望，“我记得你，开学那天就看见你在教室打闹。现在又传这种纸条，是不是觉得没人能管你了？”

　　江清池没说话，只是抿着唇，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周明越看越气，拿起桌上的笔记本，指着门口对温柠说：“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他说！”

　　温柠站在原地没动，心里又急又怕，她想解释，可江清池却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出去。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咬着唇，慢慢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了，温柠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能听见办公室里传来周明的训斥声，虽然没有动手的声音，可那严厉的语气，还是让她忍不住担心——江清池会不会被记过？会不会影响他以后的评优？

　　她不明白江清池为什么要替张昊顶罪。

　　明明可以把张昊供出来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傻？

　　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终于开了。

　　江清池从里面走出来，脸色有点白，嘴角却还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只是走路的姿势比平时慢了些，好像腿有点不舒服。

　　温柠的目光往下移，看见他的裤腿上沾了点灰尘，应该是刚才在办公室里站得太久，不小心蹭到的。

　　她赶紧冲过去，抓住江清池的胳膊：“他是不是骂你了？有没有罚你什么？”

　　江清池被她抓得一皱眉，却还是强装轻松地笑了笑：“没事，就被训了几句，罚我抄两遍校规而已。”

　　“明明可以说是张昊写的，你怎么那么傻啊！”温柠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都带着点颤，“你为什么要替他扛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你真的好傻……

　　江清池愣住了，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从来没见过温柠这样，明明在生气，却满眼都是担心，像只护着同伴的小刺猬。

　　“我……”

　　江清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不能告诉温柠，他之所以替张昊顶罪，是因为张昊上周刚因为打架被学校警告，要是再被抓到传纸条，肯定会被记过。

　　而温柠如果说出真相，周明说不定会觉得她也参与其中，连带着宋微甜也会被问话。

　　他只能把所有的话都咽进肚子里，轻轻拍了拍温柠的后背：“别哭啊，真的没事。抄两遍校规而已，小意思。”

　　就在这时，走廊的拐角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张昊低着头走了过来，看见江清池和温柠，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慢慢走了过来，声音带着点愧疚：“江清池，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害你被主任训了。”

　　江清池刚想说话，就被温柠打断了。

　　她擦了擦眼角，抬起头瞪着张昊，声音带着点哭腔却又很坚定：“道歉有什么用啊？你知道他有多委屈吗？你写的纸条，凭什么要他替你受罚？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会因为这事被老师盯上？”

　　张昊的头埋得更低了，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是想和宋微甜做朋友，没想到会被主任发现……”

　　“想做朋友就不能光明正大说吗？非要传纸条？”温柠的声音更激动了，“江清池为了帮你，要抄两遍校规，你一句对不起就想完事了？”

　　江清池拉了拉温柠的胳膊，示意她别说了：“好了，温柠，这事不怪他，是我自己愿意扛的。”

　　“你还替他说话！”

　　温柠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可眼泪却还是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她知道江清池是个好人，可他也太傻了，傻得让人心疼。

　　张昊看着两人，心里更愧疚了，他咬了咬牙，抬起头说：“江清池，我明天就去给主任承认错误，把事情说清楚。不能让你白白受罚。”

　　“别去！”江清池立刻阻止他，“你要是去了，主任肯定会更生气，到时候说不定罚得更重。这事就这么算了，以后别再传纸条了。”

　　张昊还想说什么，上课铃突然响了。

　　江清池推了推他：“快去上课吧，别让老师发现你在这里。”

　　张昊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往教室跑去。走廊里只剩下温柠和江清池两个人，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温柠看着江清池，心里又气又暖：“你就是太好说话了，所以才会被人欺负。”

　　江清池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很轻：“傻丫头，我这不是没事吗？再说了，能让你这么担心我，好像也挺值的。”

　　温柠的脸瞬间红了，赶紧推开他的手：“谁担心你了！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太傻了！”说完，她转身往教室走去，脚步却故意放慢了，等着身后的江清池跟上。

　　江清池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上扬。

　　阳光落在她的发顶上，像撒了层金粉，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知道，这次替张昊顶罪，虽然挨了训、要抄校规，却好像拉近了他和温柠的距离。

　　这样好像也挺好的……

　　这样想着，心里的那点委屈，好像也烟消云散了。

　　他慢慢跟了上去，和温柠并肩走着。

　　温柠回头看看他

　　江清池，你下次可不要这么傻了啊……

　　不然，我会心疼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