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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他看她,她低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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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间的4班教室像笼着层嗡嗡的蜂鸣,几个男生凑在走廊栏杆旁,脑袋挨着头压低声音嘀咕,指尖还模仿着敲黑板的动作。
“听说没?生物老师是王莲!我哥去年被他带过,说他上课敲黑板的劲儿,能把粉笔灰震三尺高!”
“王莲?是不是那个……头发有点特别的?”女生的话没说完,就被男生慌忙捂住嘴:“嘘!他最忌讳这个!上次有个同学提了一嘴,被罚抄了三遍《植物分类表》!”
教室里,温柠正用纸巾轻轻擦着桌角的水渍——那是昨天江清池掀桌子时洒的,虽然干了,却留下圈淡淡的印子,像块没擦干净的墨迹。
她的指尖在印子上反复摩挲,心里的烦躁也跟着翻涌起来。斜前方的座位空着,江清池大概又去操场晃了,那把椅子歪歪扭扭地靠在桌沿上,和它的主人一样没个正形。
“温柠,别擦了,再擦桌子都要被你擦穿了。”宋微甜戳了戳她的胳膊,递过来一颗橘子糖,“他那人就是脑子缺根弦,等下我帮你骂他。”
温柠摇摇头,把糖推回去:“不用了,我不想提他。”
话音刚落,教室后门就传来一阵“笃笃”的皮鞋声,像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原本闹哄哄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王莲踩着上课铃走进来,生物课本往讲台上“啪”地一撂,声音比后排刚歇下去的窃窃私语亮三倍:“王莲,你们生物老师。”
他站在讲台后,黑色衬衫的袖口扣得严严实实,仅剩的一圈黑发梳得一丝不苟,在灯管下泛着整齐的光泽。
底下有同学忍不住低头憋笑,他扫了眼那些偷偷瞟他头顶的脑袋,手指重重敲了敲黑板:“别瞅了,头发少不耽误我讲清楚细胞分裂——去年带的班,生物平均分年级第二。”
这话一出,底下的笑声立刻没了影。
他弯腰从讲台下拎出个铁盒,打开时“咔嗒”一声响,里面装着半盒干巴巴的树叶标本,有的卷着边,有的还带着褐色的霉点。
“这是上节课刚做的,”他把铁盒往讲台上一放,指节敲了敲盒壁,“谁上课走神,就上来认十片叶子的科属,认不出来,就把《植物志》抄三遍。”
教室气氛瞬间紧绷,连最调皮的男生都坐直了身体。
王莲却话锋一转,从裤兜里摸出包橘子糖,往桌角一放:“当然,作业全对的,下课来拿颗糖——补充维生素,免得你们上课犯困。”
刚说完,班主任就推门进来,和王莲低声说了两句,然后转向全班:“好了,生物老师的规矩你们也清楚了。趁着这节课还剩半节,按座位顺序来个自我介绍,大家互相认识下。”
第一个被点到的是靠窗第一排的男生,站起来时声音都在抖,说了名字就慌慌张张坐下了。接着是第二排的女生,细声细气地说自己喜欢画画,话音刚落,就轮到了斜前方的江清池。
温柠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赶紧把头埋得更低,假装研究桌肚里的橡皮屑——她才不要看他,这个又冲动又没礼貌的麻烦精。
江清池是被同桌推了一把才慢悠悠站起来的,手撑着桌沿微微侧过身,动作幅度不大,却让周围的空气都静了半秒。
“江清池。”他声音偏冷,尾音没什么起伏,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半截骨节分明的手腕,阳光落在他手背上,投下淡淡的汗毛阴影。
周围女生立刻开始小声议论,前排的两个女生甚至悄悄回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他却像没听见也没看见,垂眸捻了捻笔杆上的橡皮屑,补了句:“没别的了。”
说话时,他的视线越过肩膀,精准地投向斜后方的温柠。
温柠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像片羽毛轻轻扫过她的后颈,却又带着点说不清的重量。她死死盯着桌垫上的格子纹,眼皮都没抬一下,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江清池的目光在她发顶停了两秒,没等到她抬头,便慢慢转了回去,坐回座位时,椅子腿擦过地面,发出一声轻响。
接下来几个同学的介绍都中规中矩,直到班主任点了“温柠”的名字。
温柠猛地抬头,手里的笔记本还扣在桌上,耳尖先红了半截。她捏着校服衣角慢慢站起来,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了什么:“我叫温柠。”
前排的男生突然回头,笑着调侃:“名字和人一样温柔啊!”
周围立刻响起几声低笑,温柠的脸瞬间更红了,慌忙低下头,睫毛颤得像被风吹过的蝶翼,声音细若蚊蚋:“……就、就这样。”
说完就赶紧坐下,恨不得把自己藏进桌子底下。
斜前方的江清池原本正转着笔,听到那句调侃时,转笔的动作猛地顿住。原本搭在桌沿的手悄悄攥紧,指节泛出青白,后背不自觉绷紧,侧脸的线条冷了几分。
他没回头,却能想象出温柠红着脸低头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闷又烦——刚才那男生笑什么笑?
轮到宋微甜时,她缓缓起身,双手轻轻交叠放在小腹前,声音软得像棉花糖:“大家好,我叫宋微甜。”
眼尾弯出温顺的弧度,说话时还轻轻点了点头,耳尖泛着浅粉:“我不太会说话,以后要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大家直接告诉我就好啦。”
温柠坐在她内侧,看着她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忍不住抬头,对着她悄悄比了个小声的“心”。宋微甜立刻笑了,也对着她眨了眨眼。
这一幕恰好落在江清池眼里。
他身体往温柠方向微斜,目光越过宋微甜的肩膀,牢牢盯着温柠比心的手——她的手指细细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比心时指尖轻轻碰在一起,像朵刚绽开的小雏菊。
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桌垫边缘,那处被他抠出一道浅浅的印子,心里却莫名冒出点酸溜溜的感觉,像上次偷吃了奶奶家种的酸柚子。
自我介绍环节很快结束,班主任简单总结了两句就离开了,教室里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只是没人再敢大声说笑,毕竟王莲还坐在讲台后翻课本。
温柠把椅子往宋微甜身边挪了半寸,拿起语文书挡在两人之间的视线范围内,刚好能遮住斜前方江清池投来的目光。
她知道他在看她,那道视线像根细针,时不时刺一下她的后背,让她坐立难安。
江清池坐直了身体,却每隔几秒就悄悄用余光瞟向斜后方。
温柠的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发尾垂在肩膀上,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晃。他能看见她握着笔的手,指尖还带着点红,应该是刚才攥衣角攥的。
心里的烦躁又冒了上来,混杂着一丝说不清的愧疚。
昨天掀桌子的时候,他脑子一热什么都没想,只觉得她红着眼瞪他的样子有点扎人,可后来看到她蹲在地上捡书,眼泪砸在课本上晕开小水痕时,他又慌了——他从来没见过哪个女生哭成那样,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兽,明明很疼,却还是硬憋着不吭声。
他想道歉,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长这么大,他闯过的祸能从家门口排到学校,从来都是别人给他收拾烂摊子,道歉这两个字,他连在爸妈面前都没说过。
“叮铃铃——”
下课铃响了,王莲合上书站起来,把铁盒和橘子糖都收进讲台:“明天上课前,把今天的预习作业交上来。”说完就拿着课本走了。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宋微甜拉着温柠的胳膊:“走,去小卖部买冰棍吃?我请你。”
温柠点点头,刚想站起来,就看见斜前方的江清池也站了起来,似乎想往这边走。
她心里一紧,赶紧拉着宋微甜:“快走快走,去晚了就没绿豆冰棍了。”
两人快步走出教室,温柠甚至没敢回头看一眼。江清池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手在裤兜里攥了攥,最后还是松开了。
同桌拍了拍他的肩膀:“池哥,去打球不?”
江清池摇摇头,转身靠在走廊栏杆上,看着楼下的香樟树。
阳光透过叶子筛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和昨天温柠趴在窗台上看的风景一模一样。
他想起昨天她撞进他眼里的样子,眼睛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小鹿,脸颊泛着粉,比手里的橘子糖还甜。
心里那点酸溜溜的感觉又冒了上来,像吃了一颗没熟的柚子,又涩又软,却让人忍不住想再尝一口。
走廊另一头,温柠咬着绿豆冰棍,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却没压下心里的烦躁。
宋微甜在旁边絮絮叨叨地骂江清池,她却没怎么听进去,脑子里全是刚才江清池看她的眼神——那眼神里好像藏着点什么,是愧疚?还是别的?
她甩了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开。不管他想什么,她都不想再和他有交集了。
这个男生,就是颗埋在她身边的小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炸得她措手不及。
可她不知道,有些相遇就像夏天的风,命中注定般地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