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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偶像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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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羽突然向前一步,身形轻快得像只掠过青石的鸟,稳稳横在张起灵身前。她微微仰头看着眼前的人,眼神亮得惊人,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雀跃:“张起灵,终于见到你了。我叫浣羽,是张家冷泉一脉的。”
张起灵的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漆黑的眸子里飞快闪过一丝诧异——那神色淡得像落在水面的影子,稍纵即逝。他沉默了两秒,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薄唇没动,却像是默认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后辈”,也默许了她眼中毫不掩饰的亲近。
“哟——”胖子立刻凑了过来,胳膊一搭吴邪的肩膀,把人往旁边拽了拽,压低声音却故意让所有人都听见,“这是小粉丝见着活偶像了啊,小三爷你说,她会不会激动到腿软晕倒?”
吴邪刚想拍开他的手,却见浣羽转过身,脸上的雀跃瞬间褪去,语气变得异常平静,一句话让石室里的气氛骤然安静:“接下来的路,我不和你们一起走了。我要去古楼核心区域,找那样东西。”
“不是吧小姑娘!”胖子立刻瞪大了眼睛,往前凑了两步,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你这好不容易见着活的小哥,就这么简单一句招呼就算完了?难得的机会,跟着咱们走,还能多跟小哥亲近亲近,多好啊!”他说着,又贼兮兮地瞄了眼浣羽的登山包,“而且我可瞅着呢,你这年纪不大,手里的好东西可不少。你这包简直就是个‘百宝箱’,啥都有。看在咱们刚一起逃出来、同历生死的份上,不如先送我几件傍身呗?”
浣羽掂了掂肩上的登山包,背包带勒得她肩膀微微下陷,里面似乎装着不少重物。她看了眼胖子,语气干脆:“等从古楼出来,我用剩下的东西,随你挑。”
“哎,你别听他胡侃!”吴邪赶紧打断,伸手戳了戳胖子的腰,“他这人就是给根杆子就能往上爬,你现在答应他挑剩下的,回头他能跟你要整个包!”
“别拆台啊小三爷!”胖子急了,一把拉住吴邪的手腕,又转头可怜巴巴地看向浣羽,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浣羽妹子,你可别听他的,你看你又大方又善良,都答应送我了,可不能反悔呀!”
浣羽看着胖子那副“求投喂”的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轻轻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好。”
张起灵收了黑金古刀,转头看向浣羽,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笃定:“我也要去核心区,一起。”
浣羽猛地抬起头,手电筒的光束恰好落在她脸上,能清晰看见她瞳孔微微收缩的模样。她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位向来独来独往、连多一句解释都吝于给予的张家人,居然会主动“邀约”她同行?她的耳尖悄悄漫上一层薄红,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这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场景。
或许,在闷油瓶心里,张家人终究是本家,遇见后辈理应照拂。浣羽这些年在家族里练出的身手,无论是破解机关还是近身护卫,在张家这一辈里都算得上翘楚,跟着张起灵打辅助绝无问题。可即便如此,这份突如其来的认可,还是让她心头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悸动。
“哎哎哎!凭什么只叫她啊!”胖子的大嗓门突然打破了这份微妙的安静,他拍着胸脯,一脸不忿地凑过来,“胖爷我可是从七星鲁王宫闯到西沙海底的主儿,盗墓界的大神级人物!核心区这么热闹的地方,怎么能少了我?”
张起灵看都没看他,只是淡淡吐出:“不行,太危险。”
“危险?”胖子眼睛一瞪,伸手指着旁边还没从震惊中完全回过神的浣羽,嗓门又拔高了几分,“那她怎么就行?她一个小丫头片子都能去,胖爷我难道还比不上她?”
张起灵的目光落在浣羽身上,依旧没什么情绪,却难得多了一句解释,语气轻得像风拂过蛛丝:“她很好。”
这三个字一出,浣羽猛地屏住了呼吸。她从未想过,这位寡言少语的族长会当众评价自己,而且还是这样一句简单却分量十足的好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原本紧绷的肩膀也悄悄放松了些。
她对张起灵的崇拜毫不掩饰,为了能见到他,她一路跟着吴邪辗转;为了能融入他们,她总是默默搭把手,在张起灵没出现前事事周到关照。可张家人骨子里的淡漠早已刻进骨子里,即便此刻心头翻涌着激动,她也只是悄悄攥了攥衣角,没让情绪过分外显。
吴邪见气氛有些僵,连忙走上前,拍了拍张起灵的胳膊,语气里满是关切:“小哥,既然核心区危险,那更应该一起去啊。有你在,还有浣羽帮忙,我们几个互相照应,肯定能没事。”
谁都没料到,吴邪这几句话刚说完,原本态度坚决、不肯让众人同行的张起灵,竟然轻轻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答应得异常顺坦。
“我靠!”胖子当即嚷嚷起来,伸手戳了戳吴邪的肩膀,一脸“控诉”地看向张起灵,“小哥你这也太偏心了吧!胖爷我磨破嘴皮子都没用,小三爷一句话你就同意了?这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
张起灵没理会胖子的抱怨,只是转头看向石门后的黑暗,手电筒的光束在前方扫过,似乎在探查路况。吴邪憋着笑,拍了拍胖子的后背。浣羽也悄悄抬眼,看着张起灵的背影,眼底多了几分暖意——或许,这趟凶险的核心区之行,并不会像想象中那样孤单。
通风口仅容一人通过,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众人排成一字长队,潘子打头阵,他宽厚的肩膀几乎要蹭到通道两侧的石壁,每往前挪一步,都得先伸手拨开头顶垂落的蛛网,指尖划过结着灰垢的石面,留下几道浅痕。张起灵断后,黑色的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他目光扫过前方人的脚跟,脚步始终保持着均匀的距离,像是在默默丈量着通道的长度,也像是在警惕着身后可能出现的异动。
爬过最后一段通道时,蛛网愈发密集,胖子在中间忍不住嘟囔:“这地方多久没人来过了,蛛丝都能织成被子了。”他伸手扯断一缕挡在眼前的蛛丝,指尖沾了层细密的白霜似的蛛网,刚要往衣服上蹭,就被前面的吴邪回头瞪了一眼,只好悻悻地收回手。
终于,潘子的手电筒光束率先穿透黑暗,照见了一片开阔的空间。他手脚并用地爬出通道口,落在地面时发出“咚”的一声轻响,随即回头喊道:“出来了!是个石室!”
众人陆续爬出通道,吴邪刚直起身,就看见张起灵驻足,没有再往前动。他微微蹙着眉,目光扫过石室的四角,手电筒的光束在石壁上缓缓移动,像是在捕捉什么不易察觉的细节。吴邪立刻收住脚步,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默默站在一旁——这么多年的探险下来,他早就摸清了张起灵的习惯,每当他驻足时,必然是发现了异常,或是在判断前方的安危。其他人也跟着停下,潘子收起弓弩,胖子挠了挠头,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些。
浣羽却没停下脚步,她从背包里掏出一支小巧的手电筒,光线比众人的更集中。她沿着石室的墙壁缓缓游走,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石壁表面,指尖划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像是在触摸一段尘封的过往。
她的手指算不上粗糙,却也带着常年训练留下的薄茧——那是在张家的训练场上,日复一日握着匕首、攀爬石壁磨出来的。
恍惚间,她仿佛又听见了大长老的声音。那时她还年幼,跟着族里的子弟一起训练,不过是多跑了两圈、手掌磨破了点皮,就有人忍不住哭丧着脸抱怨。
大长老拄着拐杖走过来,浑浊的眼睛扫过一群子弟,举起拐杖就敲了下去,声音里满是不屑:“你们这些崽,这点训练就鬼哭狼嚎,连张起灵训练量的一半都不到!他当年受的苦,那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
有个子弟不服气,梗着脖子反驳:“我们也受伤了!手掌都磨出血了!”
大长老冷笑一声,拐杖往地面一顿:“这点伤算什么?涂了药,你们明天依旧能活蹦乱跳。可张起灵呢?他当年为了练攀岩,从三丈高的石壁上摔下来,断了两根肋骨,躺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床!你们跟他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张家后山的训练崖壁,常年浸在雾里,石壁上嵌着的岩钉锈迹斑斑,还沾着前几批子弟留下的暗红血渍。十岁的张起灵穿着单薄的训练服,赤着脚踩在冰凉的石壁上,脚趾紧紧抠住岩缝,掌心早已被磨得血肉模糊,每抓一次岩钉,都有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在石壁上留下蜿蜒的血痕。
“爬!再快些!”监训的长老站在崖顶,鞭子“啪”地抽在空气里,“日落前爬不到顶,就留在崖下喂狼!”
身边的子弟早已有人体力不支,一声惨叫后从石壁上滑落,摔在崖底的乱石堆里,再没了动静——那是今天第三个被淘汰的人。
张起灵没敢看,只咬着牙往上挪,腹部曾被岩钉划破的伤口又裂开了,训练服被血浸透,贴在皮肤上,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爬到一半时,他的右手突然打滑,整个人悬在半空,只有左手还抓着岩钉。掌心的皮肉被岩钉撕开更大的口子,白骨隐约可见,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崖顶的鞭子又响了:“废物!撑不住就放手!”
他没有放。另一只手忍着痛,在石壁上摸索新的岩缝,指尖触到的地方全是冰冷的血污。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抓住一根更粗的岩钉,刚要发力,脚下的岩石突然松动,他整个人重重撞在石壁上,肋骨传来“咔嚓”的断裂声,一口鲜血喷在石壁上,染红了眼前的视线。他还是没放手。靠着最后一丝力气,他一点点往上爬,每爬一步,都有血滴从身上落下,在身后的石壁上连成一条长长的血线。
当他终于摸到崖顶的边缘时,监训长老却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狠狠碾压:“爬上来就完了?去,把崖底的尸体拖上来,今晚你守夜。”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忍着剧痛爬上岸,掌心的血肉被踩得模糊一片,连骨头都露了出来。他拖着断了两根肋骨的身体,一步步走向崖底,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满地的血污和尸体上。
那晚的风很冷,吹在他裸露的伤口上,疼得他几乎晕厥,但他知道,只要还活着,明天的训练只会比今天更残酷——在张家,只有能从血里爬出来的人,才有资格活下去。
浣羽的指尖在微凉的石壁上顿了顿,指腹有粗糙的颗粒感,方才漫无边际的思绪被突然拉回,才发觉自己竟在一面石刻图案前站了许久。那些图案线条斑驳,像是被岁月啃噬过的图腾,只能隐约辨出几分扭曲的纹路。
她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张起灵,他依旧维持着方才的站姿,脊背挺得笔直,像根扎根在黑暗里的冷铁。手电筒的光束被他稳稳攥在手里,凝在石室中央那块青黑色的石板上。他眼底的沉静——没人知道他正对着石板上深浅不一的刻痕思索什么,或许是机关的密钥,或许是张家过往的秘辛。
张家古楼的地图早被浣羽刻进了骨子里,哪处有暗门、哪段通道藏着陷阱,闭眼都能在脑海里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作为张家子弟,她从小练的就是破除机关淫巧的本事,指尖触到石壁的瞬间,便能本能地分辨出石材的年代与受力点。
独来独往是刻在张家人习惯里的东西,即便此刻跟在张起灵身边,她掌心还是会下意识攥紧腰间的匕首,总觉得只有自己摸过的机关、踩过的地面才最稳妥。
她崇拜他,从记事起,就听族里人说,张起灵是张家百年难遇的奇才,能看透最复杂的秘道,能徒手破解最凶险的机关。可这份崇拜里从没有依赖——她见过太多依赖他人的子弟在试炼里折戟沉沙,也清楚在张家的地界里,只有自己的真本事才是救命的筹码。
以前,无数次在心里描摹过遇见张起灵的场景:或许是在某条幽深的甬道里擦肩而过,或许是在某处机关前短暂对视。她设想过无数次,到时候只要简单打声招呼,然后便各自转身,沿着自己的路线继续走。就像此刻,他守着他的石板,她盯着她的石壁,明明身处同一间石室,却像隔着两条永不相交的轨迹。
浣羽指尖先在石壁的纹路上轻轻摩挲,指腹划过刻痕时,忽然触到一处与周遭石面不同的温凉——那处图案的卷云纹凹槽比别处深了半分,指腹刚嵌进去微微用力,便听得“咔”一声细响,一小块磨得光滑的青灰色石料竟被她扣了下来。石料内里是空的,壁上留着个指节大小的圆弧形缺口,她指尖往里一按,只觉触感软中带硬,像是触到了机关的簧片,下一秒,身侧的石壁便传来沉闷的“轰隆”声,粉尘簌簌落下,一道仅容一人行的通道缓缓向外敞开,潮湿的阴风裹着土腥味扑面而来。
贴在另一侧石壁上的潘子和胖子瞬间僵住,胖子手里的灯都晃了晃,光束扫过通道内壁时,能看见凹凸不平的岩石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汽。他往前凑了两步,灯的光往通道深处探去,那片黑深得像化不开的墨,光柱走了约莫十几米便被吞噬,连尽头的轮廓都瞧不见。
“嘿,”胖子收回手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点打趣,“自从浣羽你来了,这找机关、开密道的活计全让你包圆了,小哥都能歇着了。这么着,下回胖爷我攒个好局,有上好的斗,你也一块儿呗?”
浣羽指尖还沾着点石粉,她轻轻蹭了蹭裤缝,声音没什么起伏:“张家有规矩,不掺和族外的下墓事。”
胖子:“那你们下墓,为什么?”
浣羽:“历练。”
胖子不甘心:“冥器也不要?”
浣羽理所当然答:“不拿。不过,和张家有关的会取。”
“那小哥怎么就能?”胖子立刻追问。
“他是族长,”浣羽抬眼望了眼张起灵的方向,“族规管不着族长的去处。”
这话落时,潘子已经挪到了张起灵身边。他没说话,目光先扫过通道口的碎石,又落到张起灵脸上,眼神里明晃晃带着“这条路能不能走”的询问。
张起灵原本正盯着石壁上的图案出神,听见动静才缓缓回过神,眼睫轻抬,目光穿过众人落在通道深处。几秒后,他没说话,只是转向身边的吴邪,极轻地点了下头,率先迈着稳当的步子走进了通道,深色的衣角扫过地面的碎石,没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