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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夜袭吴山居 ...

  •   残夜将尽时,天光仍裹着层浓得化不开的墨里,吴山居檐角的铜铃沉在寂静里,连风都舍不得惊动。浣羽的影子从巷口的薄雾中漫出来,裤腿扫过青石板,只带起极轻的一声“沙沙”,像夜虫收了翅。夜间的她轻巧如灵猫,可以不动声色潜到人跟前。
      浣羽停在门前,指尖先于目光触到那枚铜制门环,刚要勾住环身,指腹却猛地顿住。她垂眸盯着门环上反光的铜锈,耳尖细听院内动静:只有老槐树的叶子偶尔蹭过窗棂,连虫鸣都压得极低。
      她邪魅一笑,眼珠子提溜一转,有了主意。她往后退了半步,靴底碾过地面的碎石子,动作轻巧。四下扫过一圈,巷尾的灯笼只剩豆大的光,四下无人,适合做“梁上君子”。
      她屈膝,足尖点在门槛旁的青石墩上,身子忽然像被风托着般飘起——落地时甚至比灵猫更轻,她贴着墙根走,靴底蹭过青砖地的声响,几乎被忽略。掠过中庭时,她借着廊柱的阴影顿了顿,眼角余光扫向西侧那间屋子——她知道张起灵多半在里头,那人气息沉得像深潭,哪怕隔着三扇门,也像有双眼睛盯着院中的一片落叶。她得收敛了气息,在这夜间游走,才能暂时不惊动他。
      浣羽不敢多停,指尖勾住廊下的木梁,翻身时只在月光下划了道浅影,起落间避开了院心那口养着睡莲的缸,连水面都没晃一下。最后停在吴邪卧房的窗下,她才敢松半口气。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洒下淡淡的银辉,恰好照亮吴邪熟睡的脸庞——睫毛微垂,呼吸均匀,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像是在做什么好梦。
      浣羽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伸出食指,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戳了戳吴邪的脸颊。那触感软乎乎的,像戳在温热的棉花上。
      吴邪只是皱了皱眉,吸了吸鼻子,脑袋往枕头里埋了埋,继续沉睡着,连眼睫都没动一下。
      “睡这么沉,把你打包带走了都不知道。”浣羽小声嘀咕着,眼底闪过一丝促狭,这次干脆加重了力道,指尖直直戳向吴邪的鼻尖。
      “唔!”鼻尖传来的痛感终于让吴邪惊醒,他猛地睁开眼,睡眼朦胧间,只看到一道模糊的黑影杵在床前,轮廓在黑暗里显得格外诡异。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声凄厉的惨叫就从喉咙里冲了出来:“谁啊!”
      叫声刚落,不过三秒,隔壁屋的房门“砰”地一声被撞开,张起灵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飞了进来。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谁,只凭着本能护住床榻上的吴邪,手腕一翻就朝浣羽攻去。
      浣羽早有准备,脚尖在地板上一点,轻盈地向后掠开,避开张起灵的攻击。两人瞬间交上了手——拳风擦过耳畔,脚掌踏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响,身影在黑暗中交错翻飞。他们从床边打到墙根,又借着墙面的反作用力跃到天花板下,衣袂翻飞间,竟没有碰倒桌上的水杯,也没有撞歪墙角的椅子,连挂在墙上的相框都稳稳当当,仿佛这场激烈的打斗只是一场无声的影子戏。
      卧房里仅余窗缝漏进的一缕残月冷光,张起灵刚踏进房门,劲风已擦着耳际掠过。而浣羽身影如鬼魅贴来,招式竟与他分毫不差——同样是沉肩压重心的低扫腿,脚尖直指他膝弯,连起势时腰腹绷紧的弧度都如复刻。
      张起灵足尖点地向后滑出半尺,避开扫腿的同时,左肘已屈成锐角顶向对方心口。
      浣羽却早有预判,同以手肘格挡,两臂相撞时发出闷响,震得两人指节发麻。她借反作用力旋身,膝盖直顶张起灵小腹,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正是张家搏杀术中最狠的“断腹膝”。
      张起灵瞳孔微缩,左手闪电般扣住她膝弯内侧,指腹精准掐在筋络节点上,右手同时成掌劈向她颈侧。
      浣羽却不闪不避,另一条腿突然离地横扫,足尖带着破风的锐响擦过他下颌,逼得他不得不撤手后仰。
      两人在不足丈许的室内腾挪,扫腿带起的气流掀动床幔,顶膝撞出的闷哼混着衣料摩擦声,每一招都直取要害,却又都被对方以同源招式拆解,像两面镜子在黑暗里相互映照。

      “别打了,别打了!”另一个房间的王胖子揉着眼睛跑过来,伸手按亮了顶灯。
      暖黄色的灯光瞬间填满房间,众人这才看清——张起灵和浣羽分别坐在沙发的两端,张起灵脊背挺直,手指轻轻搭在膝盖上,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的警惕淡了些;而浣羽靠在沙发背上,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发丝有些凌乱,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透着股狡黠的灵气。
      其实早在打斗声响起时,吴邪就知道是张起灵来了,悬着的心瞬间落地,干脆赖在床上没动,只睁着眼睛,看着黑暗里两个模糊的身影你来我往,听着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直到灯亮的那一刻,他和刚跑进来的胖子同时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地惊呼:“浣羽!”
      “哎,我在。”浣羽笑着应了一声,冲两人挥了挥手。
      胖子一屁股坐在吴邪的床沿,床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他伸手搭住吴邪的脖子,转头看向浣羽,语气带着调侃:“我说浣羽妹子,大半夜的闯吴邪屋子,你想干嘛?难不成想强迫了他?”
      浣羽挑眉,反问回去:“你确定大半夜的,我在你家院子外敲门,你能听见给我开门?”
      “那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该这么孟浪吧?”胖子摸了摸下巴,不服气地反驳。
      浣羽摸了摸鼻尖,语气软了些:“这个时间点吧,确实有点尴尬。但我也不想一直罚站到天亮。而且我这不是担心吴邪找我有急事嘛,所以才不请自进了。再说了,我一听说吴邪找我,可是马不停蹄从家里打飞的过来的,连件换洗衣服都没带。”
      “还好还好,你和小哥过招没受伤。”胖子看了眼两人,松了口气。
      “怎么可能受伤?”浣羽笑了,眼神瞟向张起灵,“小哥一开始就知道是我。”
      她这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和吴邪、胖子一样叫了“小哥”,心里微微一紧,偷偷观察张起灵的反应。见他只是淡淡瞥了自己一眼,没有表示不满,才松了口气,胆子也大了些,顺着这个称呼叫了下去。
      吴邪坐起身,揉了揉还有些发沉的脑袋,疑惑地问:“那你们还打了这么久?”
      “是我缠着小哥比试的。”浣羽坦然承认,眼底闪过一丝认真,“想看看自己和小哥的差距到底在哪,毕竟难得有机会和小哥交手。”
      吴邪不置可否地看向张起灵,张起灵迎上他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证实了浣羽的话。

      “说起来,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浣羽话锋一转,看向吴邪,眼神里满是探究。
      吴邪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了此行的目的:“你是张家冷泉一脉的人,对吗?”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就介绍过自己的来历了。”浣羽自顾自地说,“当时你一句没问,我知道你一定不了解我们家的情况。现在突然提起,是需要我帮你医治什么人吗?如果是普通人,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但如果是你那个黑瞎子朋友……我不行,能力不够,救不了他。”
      胖子猛地坐直身体,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吴邪是求你救黑瞎子?”
      “传消息说吴邪找我的是解家人。”浣羽一脸理所当然,“如今解家当家解雨臣都出面了,你们这群人里,也就黑瞎子的情况能让解当家这么上心了,这还不好猜吗?据我所知,黑瞎子的夜视能力是基于他的眼疾,在黑暗中视力极佳,但在强光下会严重受损。他曾因进入墓中探险,看到了一些超自然的东西,导致眼睛受到伤害,这使得他的眼疾进一步加重。后来他进入青铜门,眼睛又发生了变异,病情不断恶化——可能导致失明。”
      “你知道的倒挺门儿清。”胖子咂了咂嘴,有些佩服。
      “那是,你们的事,我都了解。小哥身边出现的人,张家都建立了专属档案。”浣羽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看向吴邪,“一定是你无意间在解雨臣面前提及遇见了张家冷泉的人,他才会想到让你开口找我。”
      “那你家这冷泉一脉,是专门干医生的?”胖子好奇地追问。
      “确切来说,冷泉一脉相当于张家的府医。”浣羽解释道,“我们一脉世代研究药理医经,辅助张家人孕养体魄。从草药的采摘到药方的配制,还研究张家人从各大古墓里带出的医卷,一代代传下来,时间久了,自然就成了擅长医病的人。”
      吴邪往前凑了凑,语气带着一丝期待:“如果你医不了黑瞎子,那你家大人可以吗?比方说,你家的大长老?”
      浣羽听到“大长老”三个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家那个脾气古怪的大长老,连张家本家人求医,她都不一定肯见,就更别提外族人了,想都别想。其实,解雨臣之前也出面求过张家,只是被我们家大长老一口回绝了。”
      “那小哥开口管用不?小哥可是‘族长’。”胖子指了指张起灵,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不管用!”浣羽干脆地摇头。
      “族长说话都不听?”胖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冷泉一脉人丁单薄,民国时还听族长调遣,但后来张家不是散了嘛,现在冷泉就剩十几家独居在山林里,连张家本家都很少来往。现在的那点微末的联系,也就是血脉牵着,且遵循着等价交换。”浣羽叹了口气,“而且我家大长老脾气不好,连教我们后辈药理的时候,都是惜字如金。”
      “那你是怎么从山林里出来的?”吴邪好奇地问。
      提到这个,浣羽的眼睛亮了起来,看向张起灵的眼神里满是崇拜:“我啊,因为崇拜小哥,所以自愿参加了张家外放弟子的试炼。其实按规矩,冷泉一脉只需要在家研药,不需要参与张家外事行动的,是我自己求着要出来的。”
      胖子了然地看向张起灵,黠慧一笑。
      吴邪忽然想起雨林里的事,又问:“你之前说,只要带回那样东西,就能成为家族长老,你现在是了吗?”
      “是!”浣羽用力点头,随即转头看向张起灵,语气里带着感激,“谢谢小哥!”
      “哎,你怎么不谢我和吴邪?”胖子不乐意了,拍了拍胸脯,“我们可都是帮了大忙的!”
      浣羽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着吴邪和胖子认认真真地作了个揖,语气诚恳:“感谢二位鼎力相助,帮我登上长老之位,这份情我记着了。今后,但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邪摆了摆手,话锋又绕回正题:“既然你是长老了,那你可以带我们回张家,对吗?”
      “啊?”浣羽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吴邪会提这个要求。
      “我想去看看。”吴邪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坚定,“说不定……有机会救黑瞎子。”
      浣羽看着吴邪恳切的眼神,犹豫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好吧,我带你去。只是,你去张家未必能如愿。”
      “作为长老的浣羽妹子,多带两个人应该不成问题吧?”胖子赶紧追问,生怕她反悔。
      “行啊。”浣羽答应得干脆,随即捂嘴一笑,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不过,你可别后悔。”
      “后悔?为什么要后悔?”胖子摸了摸后脑勺,一脸茫然。
      “我们冷泉一脉住的地方,可是深山老林,典型的穷乡僻壤,吃的是粗茶淡饭,住的是简陋木屋,条件艰苦得很。”浣羽故意拉长了语调,想唬唬他。
      “嗨,胖爷什么苦没吃过?”胖子拍了拍肚子,满不在乎地说,“当年在七星鲁王宫,在西沙海底墓,比这苦十倍的日子都过来了,你这是多虑了。”
      说着,胖子看了眼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便提议道:“这天色也快亮了,浣羽你就在客厅沙发上将就一下,天亮咱们就出发回张家。”
      吴邪心思细腻,听胖子这么说,立刻下床找了条薄毯子,递给浣羽:“夜里凉,盖上。”
      浣羽接过毯子,指尖触到布料的温热,心里泛起一丝暖意,笑着说了声:“谢谢。”

      天光大亮时,晨雾还未散尽,院门口的青石板凝着薄薄一层露气。队伍整装待发,吴邪背着登山包,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包带;张起灵依旧一身黑色连帽衫,身形挺拔如松,墨色发丝被晨风吹得微扬;胖子斜挎着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嘴里含糊地哼着小调。
      队伍里多了两张熟面孔。解雨臣上身是件熨帖的粉色真丝衬衫,领口一丝不苟地扣着,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腕间一串深褐色沉香木手串,每颗珠子都被盘得油润发亮,随着他抬手的动作,飘来一缕清冽沉静的香气。他身姿挺拔,眉眼精致却带着几分疏离,目光落在浣羽身上,带着几分探究与审视,薄唇抿着,没发一言。
      另一侧的黑瞎子则截然不同。他披着件宽大的卡其色薄风衣,衣摆被风扫得轻轻晃动,底下露出黑色工装裤的裤脚,随意塞进登山靴里。他脸色透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但脸上依旧架着那副标志性的黑色墨镜,遮住了眼底的倦色,嘴角始终勾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露出半截白牙,看起来反倒精神头十足。
      “哟,这位就是浣羽?”黑瞎子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带着点戏谑的磁性,几步就凑到浣羽跟前,自来熟的劲头十足。
      浣羽性子本就不认生,知晓黑瞎子在道上的分量,抬眼时眼底带着几分敬意,脆生生唤了声:“黑爷。”
      “哎——”黑瞎子立马摆了摆手,墨镜后的目光似是在笑,“你都叫闷油瓶‘小哥’了,怎么偏把我叫老了?论辈分论交情,叫‘黑哥’多顺口。”
      浣羽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顺从地改口:“黑哥。”
      “这才对嘛。”黑瞎子满意地拍了拍巴掌。
      此时,清晨的朝阳恰好穿透薄雾,金红色的光洒在六人身上,给每个人的轮廓都镀上一层暖边。
      吴邪抬眼望了望远处,似乎遥看张家冷泉一脉的所在,山影巍峨,隐在淡淡的晨霭中。
      六个人并肩站在院门口,迎着风,踩着晨光,大步流星地朝着深山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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