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溪雪》春和凉茶

2、占商

　　丹溪南面长生松松林中有一处天池，用以疗养，治病效果极佳。

　　离忧每日都会取一碗天池水喂给他，或许是在雪山待久了，好不容易有个人，她也生出几分逗他的心思，总是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这是很名贵的灵药，取丹溪雪松上晨间凝成的霜珠，淬炼而成。

　　离忧发现这人很好养，她把他救回来不到半旬，他便醒了，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天池水的缘由。

　　他刚醒时，唇色依旧很淡，但恢复了一些血色。他的长相并不柔和，相反看着极其冷淡疏离，但眼珠如点漆，睫羽也是又黑又长，垂下来时投下小半片阴影，莫名生出了几分岁月静好。

　　似乎是刚醒来还不大能反应过来，他垂着眼不说话，不知想些什么。

　　离忧也不打扰，就静静的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倒也不是看入迷了，只是像偶然看到雪山上的长生松旁冒出了一株绿芽一样，觉得新奇，但这种情况平日里很快又会因为万物流逝失了兴趣。

　　过了一会，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像是发了好久的呆忽然回过神一样。

　　“这是哪？”

　　离忧撑着下巴懒散道：“神女祠，你现在躺着的床就是我巫祝从前的床，你昏倒在雪地里，是我救了你。”

　　“多谢姑娘。”

　　“姑娘？”

　　离忧饶有兴趣的开口，“第一次有人这么叫我，雪山外面都是这么称呼女子的吗？”

　　他有些讶然地看着她，想了想只是嗯了一声。

　　“对了，你怎么进的丹溪山？”离忧问，丹溪山早已封山，除却王室之人没有人能进来，但王室的人进山需以占商师的血入血契，刻涂在山下的灵碑上，但自周亡，百年间甚至更久都无人踏入神山。

　　齐宣是第一个。

　　然后顺理成章便开始了身世介绍环节。

　　据他说他是唐王的嫡长子，但由于生母帝后张氏残害宫妃，品行不正并不得宠，他母亲自他九岁起便同他一块被监禁在冷宫破院。

　　直到十四岁他才被废王召回，陪侍东宫。

　　他说这些事时表情依旧很淡，语气冷静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

　　唯独在提及“冷宫”二字时，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一下，旋即又松开。对他母亲的叙述也与史书记录一般，既不解释也不过度展开。

　　这点到令离忧有些诧异。

　　凡人重情重义者居多，这人看着性子冷似乎感情也淡淡的。

　　而且他将自己的过往说的如此详细一点都不避讳，这一点很奇怪，只是离忧活了千年还是能看得出他并没有害自己的心思，便安静的在一旁听他继续叙述。

　　后来豫王谋逆，诛兄弑父，坐上了九重宫阙那把紫金祥龙椅。

　　而他因为平日里不受重视，豫王登基之初，要事繁多，便只是将他打发到了岭南。

　　岭南夏日炎热，多瘴气蛇蚁，他在那住了一年，新帝忽抽出身来，想起还有几个同宗兄弟，历代皇帝一般未有这个皇帝做的这么狠绝，不仅削弱权利，贬黜远地，而且为了杜绝后患，离长安近些的便派人将他们一一找理由赐死，远的便下令刺杀，而齐宣被一耄耋老者所救，流亡到崤山。

　　后面靠着老者给的骨玉找到了丹溪，因为天寒地冻倒在了雪地里。

　　离忧前面还在感叹他身世凄惨，听到骨玉，忽神色严肃起来。

　　“你的骨玉还在吗？”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从袖中取出拿给她看。

　　离忧将那骨玉同巫祝留给她的那块放到一块，发现恰好能补合，这骨玉应该原是圆盘状但裂成了几块，她从拼起来的痕迹上看，大约是有四块。

　　她忽的想起，昔年替周王开山的占商师，占商一术源自南殷人，而丹溪一族恰是由南殷人演徒而来，占商师为王室效力，并不隶属丹溪，但却与丹溪出自与丹溪同源的安山，安山对周王室向来忠心不二，占商师亦是。

　　丹溪一族也会占商，但他们的优势更多体现在刻篆上，因为占商师所会种类更繁多，他们卜卦占星，求天问地。

　　她所认识的那个占商师就很厉害，他们同族，情谊倒也还行，但周王室衰微后，祭祀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们也很少见面了。

　　后来周亡，那人就销声匿迹再无踪迹了。

　　“那老者相貌如何？”

　　“脸长眼细，头发俱白。”

　　齐宣只见过他一次，不知如何形容。离忧听完有些头疼，正思考要不要用溯忆的法子，脑子里还在回忆那个占商师。

　　过了会忽然听他道，“有一点不同。”

　　离忧记得那人名尔筮，极擅占商中的卜卦，笑时平和，眼下有一块月牙状的赭褐色胎记。

　　齐宣停顿了片刻，继续道，

　　“他眼下有一块月牙状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