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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丹溪 ...

  •   丹溪山终年覆雪,白雪枯木看着极为萧瑟,山上唯一能看见的凝碧便是山南的长生松,自山顶向下,次第织染成大片凝翠。苍山覆雪,明烛天南。

      雪山崇峻,四方冰寒中显得十分孤寂。自周亡以后,丹溪山便鲜有人至,祭台与神祠早已在光阴中荒废冷。

      纪离忧撑着脑袋坐在神女祠的门槛上,百无聊赖的看着雪花落满长生松的枝桠。她是这山上最后一个活物——如果那些松树不算的话。

      雪幕深处,忽然出现了一个蹒跚的黑点。
      那黑影摇晃了几下,终于无声无息地倒伏下去,再不动弹

      离忧走近看,发现躺着的是一个玄衣少年。他身上穿着很奇怪,大约是山外的打扮,衣服是圆领交襟,玄色为底,上绣花纹,布料很精细,却狼狈不堪——衣袖的白边已被血浸透,袍服上交错着几道利刃划开的口子

      纪离忧撑着下巴观察了半天,直到周围落雪簌簌快要将少年淹没,她意识到这个人或许是死了。

      活了太久,她对死很迷茫,几近迟钝。她的族人死了太久了,久到她有点模糊了。

      死了的人,她忽然想到,死人应该带到后山墓地埋葬,死在丹溪的人,无论是谁都应该埋在后山。

      她拂开他脸上的雪,露出他的脸来。少年的唇色很苍白,眼睫乌黑,肤色白皙;他生得很好,就是看着病秧秧。像死人一样。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的指尖在他眉心三寸虚抚而过——这是丹溪神女观人气运的本能。气息虽弱如丝缕,却并未断绝。探到他还有微弱的呼吸,离忧打消了把他埋到后山的念头,把他带回了神女祠。

      于是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在丹溪住了下来。

      为他擦拭脸颊时,离忧盯着他的脸,动作微微一顿,温热的布巾拂过对方冰冷的肌肤,这个动作仿佛一把钥匙,撬开了千年光阴的一角。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也曾这样近距离地注视过另一张相似的脸。

      离忧想,她见过他。

      那时她还是巫祝的独女,直至十二岁那年,周王带着浩大的仪仗来,在山顶的祭台上,她被王室列入册碟,意味着她从巫祝的女儿正式授封为丹溪一族的神女。

      又过了四年,新王登山,那时新王初立,祭祀的同时,举行封禅仪式,按天神的规矩周王要接受上天的授封,由神女进行占商,最后将象征着天子权力的五珠冠冕亲自替周王扶正。那是她第一次扶冕,那少年天子也不过十八、九岁,她抬头恰好对上那双清亮的眼。

      记忆里的面容与眼前少年缓缓重合。即使过去许久,离忧却还记得那人的脸,但有关他的其他事却是零星碎碎,那个少年天子,似乎叫做齐宣。

      不过关于族内的事她倒是记得很清楚。
      比如后来周王祭拜的次数越来越少,到最后再也没来过。人世不过弹指,日移花影间百年光阴便匆匆而过。她的族人相继死去,到最后只剩下她的父亲巫祝。

      她看着榻上少年苍白却难掩清俊的眉眼,一个念头盘桓不去:丹溪封山千年,他是如何闯进来的?

      答案,显然要等这个昏迷的人来解答。

      离忧叹了口气,在漫长的生命中,第一次感到等待并非全然无趣。她下意识摩挲着腕间的手串,听着窗外雪落声陷入过往的回忆里。

      落雪纷飞,离忧坐在矮板上,眼睫被沾上几星雪花,凉的眼泪落下来,巫祝握着她的手,只是疲力地眨了几次眼,一句话也没说,或者说来不及说,手慢慢垂了下去

      离忧坐在床边,看着手心被塞入的东西,正静静地散发着莹润的光。

      于是丹溪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独自守着千年光阴。

      直到这个玄色身影的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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