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园》过氧化氢H2O2

6、码头险情

　　江风裹挟着鱼腥与铁锈味，在腊月十五的深夜凝成冰针。浦江码头第7号仓库像只蛰伏的巨兽，货箱投下的阴影里，沈青圭正将最后箱磺胺粉搬进茶叶筐。浪涛拍岸声里，忽夹杂德语口令——日本宪兵队的狼犬正循迹而来。

　　顾瘗本在江轮客舱译电，忽见舷窗倒影中闪过青圭身影。他掷碎茶盏为号，亲卫队立即放出烟幕。浓白烟雾漫过货堆时，他瞥见青圭耳后新结的血痂——昨夜督军府包扎的纱布竟已渗血。

　　“松井君好雅兴。”顾瘗横臂拦住宪兵队长，将通行证拍在集装箱上，“查私盐查到军用码头？”钢印在月光下泛青，那是南京方面特批的番号。松井的军刀却已挑开茶叶筐，翠色碧螺春簌簌滑落，眼看要露出箱底磺胺。

　　青圭唱起《击鼓骂曹》，水袖卷起江风扫向狼犬。畜牲龇牙扑来时，他旋身避向起重机钢索。暗处子弹呼啸而至，竟将索绳击断半缕——原是特务埋伏在龙门吊顶。

　　顾瘗拔枪点射，三发子弹凿穿铁皮棚顶，坠落的特务砸进江心。他趁机甩出腰间缆绳，青圭凌空接住时，整筐“茶叶”恰坠向货船。浪涛吞没落水声，唯有断绳在月光下荡如秋千。
　　他的水袖
　　在枪声里
　　化成白鹭
　　掠过血色江面
　　他的子弹
　　在唱词中
　　变作星斗
　　钉进敌人眉心

　　当缆绳
　　缠住两颗
　　狂跳的心
　　浦江的月亮
　　突然学会
　　装聋作哑

　　唯有那箱
　　沉底的磺胺
　　在暗流中
　　开出
　　洁白的花

　　货船阴影里浮出接应的小艇，船夫草帽滴着水珠。青圭正要跃下，忽见船板刻着新划痕——三道短一道长，竟是组织示警暗号。他反手扣住船舷，茶叶筐在膝头摇摇欲坠。

　　顾瘗突然吹响警哨，码头瞬间亮如白昼。税务局的缉私艇破浪而来，探照灯直射小艇底舱——那里藏着整箱□□。船夫猛地扯开蓑衣，腰间手榴弹拉环已咬在齿间。

　　“接着！”青圭将茶叶筐抛向缉私艇，自己返身扑向船夫。两道身影扭打着坠江，隆冬寒水顿时漫上咽喉。顾瘗几乎同时跃下，指挥刀劈浪前刺，刀尖挑断手榴弹引信时，猩红血水已在江面漾开。

　　松井的冷笑从扩音器传来：“好一对同命鸳鸯。”宪兵队的快艇正在合围。青圭忽从怀中掏出玉扳指塞进顾瘗领口，自己奋力朝反方向游去——竟是要以身为饵。

　　腊月的江水
　　冻僵了
　　戏服下的
　　铮铮铁骨
　　却泡软了
　　军装里的
　　绵绵柔肠

　　他的血
　　在寒流里
　　开成红梅
　　你的泪
　　在波涛中
　　凝作盐晶

　　当两颗头
　　冒出水面
　　换气的
　　刹那
　　你们在
　　追兵的
　　探照灯里
　　完成了
　　最惊心动魄的
　　对视

　　顾瘗突然拽住青圭后领朝艇底潜去。氧竭时刻，他撬开船底暗格，竟是个临时气舱。两颗湿淋淋的头颅在狭小空间相抵，彼此呼出的白雾都带着血腥气。

　　“扳指...”青圭呛出半口江水，“里有兵工厂图纸。”
　　顾瘗以齿咬开他衣襟，用血在胸膛画符：“这是安全屋路线。”
　　艇外传来钢叉入水声，日本人开始搜江。他们却在漂浮的棺材里无声大笑，像两个偷得浮生的顽童。

　　当月光
　　透过船缝
　　照见
　　相抵的
　　额头
　　才知道
　　有些誓言
　　根本不用
　　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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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时分，缉私艇在吴淞口捞起昏迷的两人。青圭掌心仍紧攥半截缆绳，顾瘗军装内袋的玉扳指完好无损。朝阳跃出江面时，松井在指挥所暴跳如雷——那船□□竟在运输途中莫名自爆。

　　病床上，顾瘗拆开染血的兵符，将青圭的那半塞回他枕下。磺胺已送达根据地，兵工厂图纸正由专家破译。窗外忽飘来报童叫卖：“号外！名伶沈青圭昨夜义演筹款，募得大洋十万！”

　　青圭在麻药中蹙眉呓语：“顾郎...画眉..."
　　军医转身配药时，无人看见督军俯身，以唇轻触戏子睫上霜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