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园》过氧化氢H2O2

5、晚宴风波

　　督军府的琉璃灯盏在腊月夜里亮如白昼，八仙过海屏风前设着紫檀圆桌，满座皆是戎装笔挺的将官与绸衫摇曳的名流。沈青圭踏进花厅时，正听见松井领事用生硬汉语点评：“贵国《礼记》云‘酒以成礼’，今日当效古人曲水流觞。”

　　顾瘗端坐主位，玄色长衫缀银狐风毛，掌中把玩着夜光杯。见青圭入席，忽以筷击盏，吟道：“《琵琶行》里‘钿头银篦击节碎’，不若沈老板水袖击盏风雅。”玉箸落处，恰将松井暗中推来的酒盏震偏三寸——盏中清酒泼在青圭袖口，竟蚀出几点焦痕。

　　青圭反手抽出怀中牙板，轻叩桌沿：“《兰亭序》说‘一觞一咏’，督军怎忘了‘咏’字？”板声清越里，他已将毒酒悄注入盆栽。那南洋杉顷刻萎黄，座中众人却只顾喝彩，唯顾瘗瞥见松井袖口闪过的勃朗宁枪管。

　　酒过三巡，青圭佯装醉倒玉山将倾。顾瘗扶他离席时，感觉掌心被塞入冰硬物件——原是半块兵符。回廊转角，青圭忽睁明眸：“另半块在松井腰间。”话音未落，整座府邸骤然大亮，探照灯如白练划破夜幕。

　　“搜！”松井的指挥刀劈裂月洞门，“有刺客混入！”顾瘗反手将青圭推入假山洞隙，自己整衣迎向刀锋。碎石纷飞间，青圭看见那人脊背绷如满弓，军装下隐隐透出血色——旧伤竟在此时迸裂。

　　葡萄美酒
　　映出他眼底
　　三分醉意七分醒
　　金樽清酒
　　照见你眉间
　　五分风流五分惊

　　当毒箭射穿
　　琉璃盏
　　泼洒的何止
　　琼浆
　　更是暗夜里
　　不敢言明的
　　牵挂

　　醉与醒的
　　界限
　　在相触的
　　指尖融化
　　假山石洞
　　漏下的月光
　　偷听两个
　　清醒的醉汉
　　说真心话

　　花厅里觥筹交错，银箸夹起东坡肉时，松井正用刀叉分解烤乳猪。青圭以汤匙轻敲盖碗，碗底粘着的密信便滑进顾瘗袖中。满座醉眼朦胧间，谁见督军借斟酒之势，将微型胶卷投入冰镇酸梅汤？

　　忽有歌女抱琵琶登场，一曲《霓裳》破空。弦音激越处，青圭水袖翻飞，竟似要当场作《贵妃醉酒》。满堂喝彩里，他罗袜沾染的酒渍，渐渐绘出地道草图——正是日军秘密军火库位置。

　　“顾郎...”青圭醉倚玉栏，这声唤惊落梅梢积雪。顾瘗执壶的手微颤，三十年汾酒泻入银盅，漾出圈圈涟漪。假山后转出松井阴冷面容：“督军与沈老板，倒是知音。”

　　顾瘗忽朗笑揽住青圭肩头：“他唱《牡丹亭》‘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本帅爱的，正是这天成风姿。”言语间指挥刀鞘轻点地面，青圭会意——三长两短，是引爆暗号。

　　长安月下
　　醉倒过多少
　　诗仙与剑客
　　今夜醉倒
　　两个戴假面的
　　痴人

　　他醉着
　　画出敌军
　　布防的阵
　　你醉着
　　吟出同志
　　就义的诗

　　当更鼓敲破
　　幻梦
　　满堂宾客
　　方才看见
　　彼此袖中
　　藏着的
　　刀与剑

　　后园忽起爆炸声，军火库浓烟蔽月。顾瘗拽着青圭奔过曲廊，猩红斗篷在雪地里绽开红梅。松井举枪瞄准时，青圭返身抛出酒壶——壶中烈酒遇风即燃，恰似哪吒闹海的火尖枪。

　　“走水！”满府哗乱里，二人跌进藏书阁。青圭撕下衬衣为顾瘗包扎，忽见旧伤叠着新伤，纵横如舆图。顾瘗却笑指他散乱的鬓发：“沈老板这模样，倒真像《长城坡》的糜夫人。”

　　他的血
　　染红你
　　素白的中衣
　　像雪地里
　　突然绽放的
　　并蒂莲

　　你的泪
　　灼烫他
　　冰封的往事
　　如荒原上
　　偶然点燃的
　　烽火台

　　当追兵
　　脚步声
　　踏碎月光
　　你们在
　　古籍的
　　墨香里
　　完成一场
　　无声的
　　结盟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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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更时分，青圭在戏园妆台前卸妆。剥去假鬓翠钿，露出耳后新伤——原是昨夜流弹擦过。镜中忽现顾瘗身影，那人军装沾着烟尘，掌心托着半块染血的兵符。
　　“另半块……”
　　晨光漫进窗棂，两半兵符锵然合拢。窗外传来报童叫卖：“号外！日军军火库昨夜惊现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