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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珠联璧合,新途共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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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明与林晚玉决定携手余生的消息,并未大肆声张,只在至亲好友间小范围知悉。即便如此,也在省城某个特定的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有真心祝福的,如红姐、孙管事以及那些曾共同历经生死的伙伴;也有暗中非议的,揣测林晚玉一个寡妇带着八个“拖油瓶”,终究是高攀了顾先生;更有一些原本对顾清明有意的闺秀或对其产业有觊觎之心者,不免酸涩嫉妒。
然而,无论是祝福还是非议,都无法动摇两颗紧紧相依的心。他们都不是在意虚名的人,更深的羁绊早已在一次次生死考验中铸就。
婚礼办得极其简单,甚至有些不符合顾清明作为省城知名实业家的身份。没有大摆筵席,没有十里红妆,只是在顾家那座略显空旷的老宅里,请了美术学校的校长(作为盼娣的老师兼证婚人)、几位生死之交的老友,以及林家、顾家最核心的成员,摆了两桌清淡雅致的家宴。
林晚玉没有穿传统的大红嫁衣,而是选了一身自己设计的、改良过的藕荷色织锦旗袍,款式简洁大方,领口和袖口以银线绣着淡淡的玉兰缠枝纹,衬得她气质愈发沉静温婉。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光滑的发髻,簪着一支顾清明送的、成色极好的白玉簪子,除此之外,再无多余饰物。
顾清明则是一身合体的深色中山装,洗去了牢狱之灾的憔悴,虽清瘦了些,但精神矍铄,眉宇间是历经劫难后的从容与满足,看向林晚玉的目光,始终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柔与欣赏。
仪式也简单,对着天地和校长(代表师长)行了礼,彼此交换了早已心意相通的誓言,便算礼成。盼娣作为特别的见证,送上了一幅她精心绘制的《青山并肩图》,画中两座山峰相互依偎,云雾缭绕,意境高远,寓意不言而喻,赢得了满堂喝彩。
孩子们起初有些拘谨,尤其是年纪小的,对这位即将成为他们继父的“顾先生”尚存距离感。但顾清明显然早有准备,他给每个孩子都准备了贴心的礼物——给志远的是一套精装的英文版矿业工程书籍,给招娣、来娣的是省城女学的入学通知书和崭新的书包,给盼娣的是一套更为专业的西洋画颜料,连最小的石头,也得了一个可以拆卸的、精致的火车模型。礼物不重在价值,而在于那份了解和尊重,迅速拉近了与孩子们的距离。
婚礼虽简,情意却重。这个由林晚玉的坚韧与顾清明的包容共同构筑的新家,就在这样一个平淡而温馨的夜晚,悄然成型。
新婚燕尔,却没有太多时间沉溺于儿女情长。摆在顾清明和林晚玉面前的,是更为现实和紧迫的课题——两个家族的融合,以及两大摊子产业的整合。
顾家的产业以华昌纺织厂和贸易公司为核心,根基在省城,面向更广阔的市场,但也因之前的打击而元气大伤,亟待恢复与革新。林家的根基则在星火矿场和“如玉艺品阁”,一个提供原始资本和独特资源,一个在省城打开了高端艺术品市场的一角,但规模尚小,抗风险能力弱。
“晚玉,我想将华昌与林家的产业,进行深度整合。”婚后不久,顾清明便与林晚玉在书房进行了一次长谈,“不是简单的合并,而是优势互补。我打算成立‘华昌实业集团’,下设矿业、纺织、商贸、艺品四个分公司。矿业公司,以星火矿场为基础,由志远主要负责,赵铁山兄弟辅佐,我这边提供技术升级和市场拓展的支持;纺织公司,还是以华昌为主,但管理和生产流程,需要引入你在清水镇管理矿场和绣坊时那些行之有效的方法,尤其是对工人权益的保障和效率的提升;商贸公司负责原料采购和产品销售,可以利用我原有的渠道,也要开拓你‘如玉阁’带来的新客户资源;至于艺品公司……”
他看向林晚玉,目光灼灼:“就以‘如玉阁’为核心,由你全权掌管。盼娣的画作是独一无二的核心竞争力,我们可以将其品牌化,不仅限于绣品,还可以拓展到高级定制服装、家居饰品、甚至是与国外画廊合作。这快业务,利润或许不是最高的,但它是我们华昌实业的‘名片’,代表着品味与创新。”
顾清明的规划,清晰而宏大,既尊重了林家原有的基础,又赋予了更大的平台和前景。他没有将林晚玉视为附庸,而是真正将她视为可以并肩作战、共同决策的伙伴。
林晚玉认真听着,心中暖流涌动。她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我同意整合。不过,”她沉吟道,“矿业公司这边,志远虽然成长很快,但毕竟年轻,需要历练,重大决策还需你我共同把关。纺织厂那边,工人待遇和生产管理制度的改革可以逐步推进,但必须做,这是稳定人心的根本。至于艺品公司……”
她微微一笑,带着自信的光芒:“我确实有些想法。除了盼娣的画,我们也可以发掘和培养其他有潜力的画师和匠人,形成集群效应。另外,我想尝试将中国传统工艺与西方现代设计理念做一些结合,或许能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两人就着昏黄的灯光,详细商讨着每一个细节,从股权结构、人事安排到发展方向,常常一谈就是深夜。他们之间,既有夫妻的默契,也有商业伙伴的理性与互补。顾清明视野开阔,善于把握大势和宏观布局;林晚玉心思缜密,精于管理和细节执行,且对市场和人心有着敏锐的直觉。他们的结合,仿佛是天生为了成就一番事业。
就在顾清明与林晚玉踌躇满志,准备大展拳脚之际,时代的洪流再次以不可抗拒的姿态,涌到了他们面前。
北伐战争节节胜利的消息,如同春风一般,吹遍了全国,也激荡着省城。报纸上连篇累牍地报道着北伐军的胜利进军,新的思潮、新的口号,充斥着大街小巷。青年学生们更加活跃,游行、演讲,呼吁废除不平等条约,支持革命。
这股风潮也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华昌实业。纺织厂里,一些年轻工人开始偷偷传阅进步书刊,讨论着“劳工神圣”、“八小时工作制”。陈志远更是深受感染,他不仅积极协助父母整合产业,更将大量精力投入青年会的活动中,与同学们一起探讨国家前途,眼神中充满了对新时代的向往和投身其中的热情。
一天晚饭后,陈志远难得没有外出,他找到在书房处理文件的顾清明和林晚玉,神情认真地说:“爹,娘,如今革命形势一片大好,国家正值用人之际。我们华昌实业,作为本省有影响的民族企业,是否……是否应该更明确地表明我们的态度,支持北伐,支持革命?比如,捐款捐物,或者在我们的产品上,做一些体现革命精神的宣传?”
顾清明放下手中的文件,与林晚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他们支持国家的统一与富强,这是毋庸置疑的。但经商多年,他们更深知政治的复杂与险恶。过早或过于鲜明地站队,在局势尚未完全明朗之前,很可能将企业置于危险的境地。
“志远,你的想法是好的。”顾清明斟酌着词句,“支持革命,是每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都应该做的。但我们作为企业,首要职责是维持生产,保障工人生活,为社会创造价值。捐款捐物,可以在私下里进行,不必大张旗鼓。至于产品宣传……眼下局势微妙,还是稳健为上。”
林晚玉也温声道:“志远,娘知道你心怀天下。但做事要讲究方式方法。帮助国家,不一定非要挂在嘴上。我们努力把企业办好,生产出更多更好的产品,解决更多人的就业,让国家少一份负担,多一份力量,这本身就是对革命的支持。”
陈志远听着,虽然心中仍有些澎湃的激情未能宣泄,但也明白父母考虑得更为周全现实。他点了点头:“爹,娘,我明白了。我会注意分寸的。”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顾清明轻轻握住了林晚玉的手,低声道:“起风了。”
林晚玉回握住他,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仿佛有暗流在无声涌动。
“是啊,起风了。”她轻声回应,“但我们这艘船,如今有了双倍的压舱石,总能行得更稳些。”
前路未知,但这一次,他们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