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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暗箭难防,以退为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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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玉·华昌艺品阁”的开业红火,如同在省城沉寂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扩散,自然也引来了水下潜藏生物的窥伺。林家的“画绣”虽别具一格,抢占了一片蓝海,但终究是动了别人的奶酪,尤其是那些经营传统绣品、自诩为行业翘楚的老字号。
首当其冲的,便是省城绣品行会的会长,同时也是“锦华绣庄”的东家——钱永年。此人五十上下年纪,面团团一张富态脸,见人总是未语先笑,眼底却藏着商人的精明与算计,在省城绣品行当盘踞多年,关系盘根错节。林晚玉的店铺开业,他派人送去了一份不咸不淡的贺礼,转头便在行会内部放出风来,说林家“不懂规矩”、“坏了行市”,用些“不伦不类”的东西搅乱市场。
这些风言风语,起初并未对“如玉阁”造成实质影响,毕竟目标客户群体不同。然而,很快,一些下作的绊子便开始出现。
先是“如玉阁”定好的一批上等苏杭素缎,在运输途中“意外”被雨水浸泡,尽数报废,供货商支支吾吾,赔钱了事,却再不肯接林家的订单。接着,店里雇佣的两个绣娘,在一天夜里同时提出辞工,任凭如何挽留也不肯留下,眼神躲闪,显然是受人胁迫或利诱。更麻烦的是,税务所的人突然上门,以“核查新店税目”为由,前前后后查了三天账,虽未查出问题,却严重影响店铺正常营业,也引得一些不明就里的顾客心生疑虑。
“娘,肯定是那个钱永年搞的鬼!”陈志远气得脸色发青,“他这是看我们生意好,眼红了!还有那批缎子,哪有那么巧就淋了雨?还有税务所的人,早不来晚不来……”
林晚玉坐在店内堂屋,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神色平静,眼底却凝着一层寒霜。她早已料到会有人眼红,只是没想到对方的动作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下作。
“生气解决不了问题。”她放下茶杯,声音沉稳,“钱永年在省城经营多年,是地头蛇。我们初来乍到,硬碰硬,吃亏的是我们自己。”
“难道就任由他们欺负?”陈志远不甘道。
“当然不。”林晚玉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街上来往的行人,“他打压我们,无非是觉得我们威胁到了他的地位,或者,单纯看不惯我们这‘异类’。既然如此,我们不妨……以退为进。”
“以退为进?”陈志远不解。
“他不是说我们‘不懂规矩’吗?”林晚玉转过身,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那我们就去‘拜拜码头’,把这‘规矩’做给他看。”
三日后,林晚玉备了一份不算厚重但颇为雅致的礼物——一幅盼娣亲绘的、寓意“锦绣前程”的扇面小品,带着陈志远,亲自登门拜访锦华绣庄。
钱永年显然没料到林晚玉会亲自上门,还是在被他暗中使了绊子之后。他在富丽堂皇的客厅接待了母子二人,脸上依旧堆着职业化的笑容,眼神却带着审视与倨傲。
“林夫人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钱永年打着哈哈,“贵店开业,钱某俗务缠身,未能亲往道贺,还望海涵。”
“钱会长言重了。”林晚玉微微欠身,语气不卑不亢,“晚玉初到省城,开设小店,诸多规矩不懂,日后还需钱会长和行会诸位前辈多多指点提携。今日冒昧前来,一是拜会会长,二也是想请教一下,加入绣品行会,需要哪些章程?”
她态度谦和,直接将姿态放低,点明了“拜码头”和“守规矩”的意图,反而让钱永年准备好的许多刁难话语堵在了喉咙里。
钱永年眯着眼打量林晚玉,心中惊疑不定。这女人,比他想象的要沉得住气,也更有手腕。他干笑两声:“好说,好说。林夫人有心了。行会嘛,自然是为了维护同行利益,规范行市。只要遵守行规,按时缴纳会费,自然是欢迎的。”
他话锋一转,故作关切道:“不过,林夫人店中所售之物,似乎与我等传统绣品颇不相同,这‘画绣’之名,更是闻所未闻。不知……这算不算是绣品?又该遵循哪条行规呢?”这话绵里藏针,是在质疑“如玉阁”的合法性,甚至想将其排除在行会保护之外。
林晚玉早有准备,从容答道:“钱会长问得好。‘画绣’二字,不过是方便称呼。其根本,仍是以针为笔,以线为墨,源于刺绣,只是画样更重写意与创新,意在开拓绣品之新境,吸引更多雅士欣赏我传统技艺之美,绝非背离根本。若行会觉得不妥,晚玉愿听从会长和诸位前辈指教,另定名目亦可。”
她将“画绣”牢牢锚定在刺绣范畴内,强调其“创新”与“弘扬传统”的正面意义,让钱永年难以直接否定。
钱永年碰了个软钉子,脸色微沉,正要再说什么,林晚玉却示意陈志远将那份礼物呈上。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是小女随手涂鸦之作,聊表心意,还望钱会长笑纳。”
钱永年原本漫不经心地接过,但当他展开那幅扇面,看到上面灵动的笔触、清新的意境和恰到好处的留白时,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惊艳!他是行家,自然看得出这画作的功底和灵气,远非寻常画师可比。心中对林家那点“暴发户”的轻视,不由得减了几分。
“这……是令嫒所作?”他语气缓和了些。
“正是小女盼娣。”林晚玉捕捉到他神色的变化,心中了然,“这孩子自幼喜画,略有天赋,让会长见笑了。”
钱永年沉吟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已然不同:“林夫人过谦了。令嫒才华横溢,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至于入会之事……容钱某与几位理事商议后,再给夫人答复。毕竟,创新是好事,但行规也不能废弛,总需有个章程。”
这便是松口了。
林晚玉知道目的已达到,便不再多留,客气地告辞离去。
从锦华绣庄出来,陈志远仍有些愤愤:“娘,我们何必对他如此低声下气?”
林晚玉看着省城繁华的街道,轻声道:“志远,这不是低声下气,这是策略。我们初来乍到,根基不稳,贸然树敌,不明智。钱永年这种地头蛇,打压我们容易,但要他真心接纳却难。我们主动示弱,给他面子,表明愿意‘守规矩’,他便少了继续明目张胆打压的借口。至于暗地里的手段……”她冷笑一声,“只要我们自身不出错,他也不敢太过分。毕竟,顾先生还在后面。”
她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你要记住,商业场上,有时候退一步,不是为了认输,而是为了看清形势,积蓄力量,也是为了……让对手放松警惕。”
果然,自林晚玉拜访之后,锦华绣庄明面上的刁难减少了许多,税务所的人也没再来找麻烦。虽然暗地里的小动作未必完全停止,但“如玉阁”总算赢得了一段相对平稳的发展期。
然而,林晚玉清楚,钱永年只是疥癣之疾,真正的威胁,依旧来自那个阴魂不散的冯振亚。她派人暗中打听,得知冯振亚在战乱中也损失不小,振亚矿务已大不如前,但其人似乎并未离开省城,反而更加活跃地混迹于某些官场场合,不知在谋划什么。
山雨欲来风满楼。省城的平静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这一日,“如玉阁”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一位穿着讲究、自称是某位政要姨太太的女眷,对盼娣的一幅《春山烟雨图》绣屏表现出极大兴趣,却在下订时,言语间隐隐透露出想通过林家,结识顾清明,为其丈夫“疏通关系”的意图。
林晚玉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委婉而坚决地回绝了。送走客人后,她独自在堂屋坐了许久。
冯振亚的黑手,似乎开始换了一种更隐蔽、也更毒辣的方式伸过来了。他不再直接攻击产业,而是试图将林家拖入官场倾轧的泥潭。
这省城,果然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浑水。
林晚玉站起身,走到院中,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眼神却愈发坚定。
无论前方是明枪还是暗箭,她都绝不会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