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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家和业兴,暗涌初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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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火矿场如同它的名字一般,虽初时只是微弱的星火,却在黑风岭的群山之中稳定而持续地燃烧、壮大起来。优质的矿石通过那条日益坚实的道路,被骡马队和偶尔能进来的卡车运往省城,再经由顾清明的渠道销往各地,换回的真金白银,如同汩汩溪流,滋养着矿场本身,也汇入了林家的账房,更惠及了清水镇依赖矿场生活的无数家庭。
林晚玉并未被这初步的成功冲昏头脑。她深知,矿业乃是与地争利,风险与机遇并存。她将大部分矿场分红再次投入,一方面用于更新、添置更安全高效的设备,一方面则在赵铁山的主持下,开始系统地加固矿洞,修建更完善的通风和排水设施,将“安全”二字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矿工们感受到了这份实实在在的关切,干活更加卖力,归属感也愈发强烈。
“如玉绣品商行”的发展也同样稳健。有了更稳定的资金支持,林晚玉聘请了专门的掌柜和账房,将日常管理事务逐步移交,自己则退居幕后,把握大方向和关键决策。绣品的种类更加丰富,除了高端定制和日常用品,甚至还尝试着将盼娣那些充满灵气的画作,以更艺术化的形式绣制成屏风、挂画,推向更高端的市场,竟也颇受一些文人雅士和收藏家的青睐。绣坊吸纳的妇女人数增加了近一倍,成为了清水镇另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和重要的经济来源。
搬入新家后,林家的生活也发生了显著的变化。青砖黛瓦的院落宽敞明亮,孩子们有了足够的空间读书、习字、玩耍。林晚玉特意将东厢房辟为了书房,里面不仅摆放着顾清明送来的各类书籍,也渐渐添置了她自己购买的经史子集、地理图志,甚至是一些浅显的物理、化学和机械方面的译著。她深知自己根基浅薄,唯有不断汲取新知,方能跟上顾清明的步伐,驾驭这日益庞大的家业。
这一日,时近冬至,天气严寒,屋里却暖意融融。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墙角铜炉里银炭烧得正旺,散发着松木的清香。
盼娣趴在窗边的矮几上,正对着窗外一株覆了薄雪的石榴树勾勒写生,她运笔越发流畅自信,画纸上石榴树的虬枝在雪中更显苍劲。已经十二岁的石头和另外一个弟弟,则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开的是《共和国教科书》的国文和算术课本,石头正皱着眉头,啃着一道鸡兔同笼的难题。招娣、来娣两个大姑娘,则在里间跟着请来的女红师傅学习更复杂的裁剪和刺绣技法,偶尔传来细碎的讨论声。
林晚玉坐在书案后,正在查看绣坊这个月的账目和下一季的新品图样。她穿着一件家常的藕荷色夹棉旗袍,发髻松松挽着,侧影在灯下沉静而温婉。与几年前那个在灵堂前手持剪刀、状若疯狂的寡妇,已然判若两人。
陈志远从矿场回来,带进一身寒气。他脱下厚厚的棉袍,露出里面合体的青布长衫,身量又拔高了些许,眉宇间的青涩已几乎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干练的气度。
“娘,我回来了。”他先走到书案前,将一份矿场本月的生产报表和下月的用工计划放在林晚玉面前,“这是矿上的报表,您过目。李技师说,东边那个新探的矿层,品位似乎比主矿脉还要好,建议我们明年开春后可以考虑重点开拓。”
林晚玉接过报表,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你处理得很好。新矿层的事,等清明兄下次来时,我们再一起商议。”她抬眼看了看儿子略显疲惫的脸色,柔声道,“灶上温着羊肉汤,去喝一碗驱驱寒。账目我看完再与你商量。”
陈志远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目光扫过屋内安静和谐的景象,落在盼娣的画上,嘴角微微上扬:“盼娣的画是越发出彩了,顾先生上次见了,都赞不绝口,说有机会要带她去省城看看画展。”
林晚玉也看向女儿,眼中满是慈爱:“这孩子心思静,是块材料。只是……”她轻轻叹了口气,“终究是哑疾,将来……”
“娘不必过于忧心。”陈志远安慰道,“盼娣聪明灵秀,有一技之长傍身,将来未必不能觅得良缘。即便不嫁,咱们家也养得起她一辈子。”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和红姐爽朗的笑语:“哎哟,我这来得可是时候?老远就闻到肉香了!”
帘子一掀,红姐裹着一件火红的斗篷进来了,手里还提着两包点心。她如今是林家的常客,也是绣品商行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
“红姐来了,快坐。”林晚玉笑着起身相迎。
孩子们也纷纷打招呼,石头更是眼巴巴地看着红姐手里的点心。
红姐将点心递给招娣让她去分,自己搓着手在炉边坐下,打量着林晚玉和陈志远,啧啧道:“晚玉啊,不是姐姐我说,你们母子如今可真真是不得了了!这矿场、绣坊打理得红红火火,志远也越发有当家爷们的气派了!我看啊,这清水镇,往后就得看你们林家的了!”
林晚玉替她倒了杯热茶,笑道:“红姐快别取笑我们了,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倒是您,生意越发兴隆,才是真正的女中豪杰。”
红姐摆摆手,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一丝神秘和提醒:“树大招风啊,妹子。你们如今势头猛,眼红的人可不少。我听说,镇上有几家以前跟周扒皮走得近的,最近又在嘀嘀咕咕,说什么矿场占了大家的风水,坏了地气……虽然不成气候,但癞蛤蟆跳脚面,不咬人它恶心人不是?”
林晚玉神色不变,轻轻吹着茶沫:“跳梁小丑,不足为虑。矿场用工、采购,惠及的是大多数乡亲,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她顿了顿,看向红姐,“倒是省城那边,清明兄前日来信,说振亚矿务似乎并未死心,还在活动。”
红姐撇撇嘴:“那起子小人,明的玩不过,就知道来阴的!你们可得当心点。”
陈志远在一旁接口道:“红姨放心,矿场有赵叔在,护卫队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敢来,定叫他们好看!”
几人又闲聊了一阵,红姐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红姐,屋内重归宁静。林晚玉重新坐回书案后,目光落在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上。红姐带来的消息,她并未太过在意,周扒皮的余孽早已不成气候。她真正在意的,是顾清明信中隐约透露的,关于振亚矿务可能采取的更商业化的竞争手段,比如压价倾销,或是争夺销售渠道。
还有……她抬眼,看了看正在细心擦拭一把新计算尺的陈志远。儿子长大了,能力出众,是她的骄傲和依靠。但他对顾清明,似乎总存着一份若有若无的、属于少年人的较劲和……或许是因她而起的微妙抵触。这份心思,她看在眼里,却不知该如何点破。
家族兴旺,事业腾达,看似花团锦簇,烈火烹油。但林晚玉却清晰地感觉到,平静的水面之下,新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来自外部的商业竞争,家族内部随着孩子们长大而可能产生的新的想法与矛盾,都在预示着,未来的路,并不会因为眼前的安稳而变得平坦。
她拿起笔,继续批阅账本,眼神却愈发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