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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狗挡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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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下班时,仪和的车驶出地库,我看见李之挚坐在他副座上。
我本来是要走去地铁站的,我都掏出我好久不用的公交卡了。我还在盘算里面还有多少钱,会不会不够了,要不要今天充点。
我当作看不见他,走快了两步,就听到我身后急促的喇叭声。那喇叭声一刺激我,我反而站住了,转身就拦住车后的车。
敲了半天窗户,仪和才把窗户开了:“什么事?”他很简短地问。
“我要去拿行李。我东西还在你家。”
“晚点吧。我们现在要去吃饭。”
“不行。我整理都要半天。”
“你不是有钥匙吗,你自己去拿。拿了把钥匙放餐桌上。”
“我钥匙昨天扔楼下垃圾桶了。你昨晚偷偷摸摸跟我身后半天,不是都看见了嘛。你现在就帮我去开门。”
“……我把我钥匙给你,你自己回去开。”
“不行,我拿了你钥匙,要是你以后丢了东西,还要以为我复制了一把。”
“你今天搬走,我明天就换锁。放心,丢什么也不找你!”
“那我不管。我要你、今天、现在、立马去帮我开门!”
后面来车了,喇叭一声大过一声。还有人在骂,“人走路狗挡道,还让不让人过?”
仪和脸色铁青,双手握紧了方向盘。他没有熄火,脚踩在刹车上,随时可能冲出去。
李之挚伸手摸了摸他手肘,那是个安抚的动作。我知道,可这激怒了我。
“你如果现在不帮我去开门,我就找东西把门砸了!”
“我会报警!”
“你报警啊。到时候看是谁丢脸。反正我现在也不要脸了。我就是要你去开门。”
后面的车重重按下了喇叭,像是威慑似地连续响了好一阵。
我紧紧抓住仪和的车框,手指抓得泛白。他敢开车,我就会摔倒。
李之挚说话了,是对着仪和说的。
“要不你先送她。看样子,覃总他们一时还不会结束,等他们聊完,我搭领导的车过去。你家反正也不远,花不了太多时间。要是晚了,我帮你和覃总说一声,说你有点事,晚一会到。”
李之挚主动下了车,跟我说:“你上车吧。”
她越是善解人意,越是温柔无害,我越讨厌她。
我不坐她让出来的位子,我上了后座。
回去的路上,仪和一个字都没跟我讲。而我却在想着,家不远,她怎么知道?她去过?
到了家门口,仪和扭开了钥匙,侧身让开,说进去吧。
我猛地砸在他身上,像一块会砸死人的石头一样把他往门里压。
我们对峙没几秒,脚下地毯一滑,一起重重摔倒在门内的浅灰色地毯上。我坐在他身上,像胜利者一般把门一脚踢上。
先把他被李之挚摸过的手肘狠狠咬了一口,然后低下头,死命亲他的脸。
“我们和好吧,不要分手了。”
仪和像具尸体似的,一动不动。
“我就知道又是这么一回事。” 半晌他那么轻轻地说。
我觉得他跟以往都不一样,但我还是使劲亲他的脸,把他的皮带也扯开了。
他还是没有反应。
他这种冷冰冰的状态让我有点害怕。
“是不是我每次在别人身边,才对你特别有吸引力?”他问我。
我想了想,诚实地回答了。“是。”
也不是所有人,只有在李之挚身边时。
“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想跟我在一起?”
我觉得烦。他要分手,我腆着脸皮来跟他和好,他还要做出这样一副表情来。
“你帅,学历好,工作好,带得出手。”我实事求是地跟他说。
“哦,是因为这些吗?我还以为是因为李之挚。”
我点点头,并不打算否认。
“是有她的原因。”
“是有,还是这才是全部的原因。”
我有点诧异,我说:“仪和,你怎么这么不自信?”
他说:“邓沛沛,你不了解自己吗?你足够摧毁任何一个正常男人的自信。”
我只是嘴毒,并不是蠢。我知道我接下来的回答影响这场关系的走向。
我非常小心地斟酌字句。
“只是有。只是很小一部分。”
“无所谓了。你换个其他有这些优点的人吧。”
“可你是我认识的人里面唯一有这些优点的人,再加上你还……”
有些甜蜜的词语出现在我脑海,可它不会适合我和仪和。短短一会,已经在我心里换了好几种说法,可还没找到合适的。
仪和说:“蠢得愿意忍受你。”
“忍受,”我哑然失笑,默默重复了这个词几遍。多么贴切的词,我就找不出这么好的词。忍受。
然后我从仪和身上下来了。
仪和坐了起来,他整理好衣服,看了眼手机,然后看了看坐在门垫上的我。
“我吃完饭会尽量晚点回来。给你足够的时间收拾东西。十一点,行不行?”
我不答话。
仪和开了门就要走。可我的脚挡住了门。
他说麻烦让让。
我就挡着,我就不愿意收。
要是平时的仪和早火了,可这会他跟我说:“我要去吃饭。那桌上有我老板,和我手上这个项目未来的合作伙伴。时间不早了,我不能让他们等我。沛沛,我要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这么多年我也还够了吧。如果没还够,也请你大人大量放过我吧。现在能不能请求你让我过去。”
请求,真不像他会用的词。这种词更像是李之挚才会用的。
李之挚,我妈从小让我比着的人,我从来比不过的人。那个人的女儿。那个人的心头挚爱。
我不让,我也不说话。
他要是做得出来,他可以用力把门拉开,压到我,我疼了,我就让了。或者他拽住我的手把我用力拖开,我是个女的,他肯定拖得过我。
手机声响了。是覃总打来的,他接了。大概是来催他,他说他尽快赶去,让他们先吃。等来了,一定自罚三杯。
挂了电话,他还是盯着我。我干脆躺下,在地上躺成大字形。
我小时候看见街上的泼妇就是这样跟人吵架的,在地上打滚,赖在地上不起来。
最后他老公被激怒了,像个红眼睛的兽一样冲过去把她打得鼻青脸肿。
然后她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老公身后,滴着鼻血,跟他回家。
地毯的绒毛触着我的脸颊。
地毯上有灰尘味,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吸过灰尘。
扫地机器人坏了,送修了却像永远修不好一样,没人通知可以去拿。
仪和卷起了衣袖。
朝我走过来。
我想,好了,他动手吧。动手了事情就无可挽回了。我就可以收拾行李,再也不回头地离开这里。
可没想到他双手揽住了我的腰,是准备把我抱开。
我一下子慌了,我双手扯住了身后地毯死死不愿意放。
地毯漫起灰尘,诺大一块地毯被我扯出了奇怪的形状。
这是个荒谬的场面,仪和打横抱起我,而我拖拽着一块地毯。地毯的大半还垂在地上。
他一走路,地毯就拖在我们身后,地毯上的灰色和蓝色的拖鞋一只一只掉在地上。
多搞笑的场景啊,没有人笑真的可惜。
我们甚至这样走了两步,然后仪和放弃了。
他把我重新放了下来。放在已经一团糟的地毯上。
他也躺了下来,就躺在我身边,呆呆的。
甚至没发现,他现在已经可以走了。至少我的腿已经不抵在门上了。
我重新爬到他身上,像一只蜕了壳的软体动物。
他的手臂遮着眼睛。
他的手机响了,又是覃总的电话。
我把脸贴在他脸上:“不要去了好不好。”
回答我的是脸上一片濡湿的冰冷。我摸了摸我的脸,我没在哭啊。
我要把仪和的手拉开,这次是他不肯了。
我摸摸他的手,又摸摸他的额头,环抱住他。
我把脸重新贴在他脸上:“我们不分手了。”
仪和的声音听起来很哑。
“邓沛沛,分手你又不肯,在一起你又不肯好好过。你到底要怎样?”
屋子里回荡着手机单调的铃声。我们身上都有灰尘遗留的味道。
我却好像不会说其他的话了,只是一味地说:“我们不分手。”
仪和迟迟没有回答我。只是最后,他把遮住眼睛的那只手臂拿了下来,轻轻摸了摸我的脸作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