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疯子》陈踱

2、好能耐

　　天塌了还是要去上班。不然这个月工资从哪来。
　　但开会还是晚了。虽然会还没开始，但整个部门的人都坐在会议室了。

　　我急匆匆拿了本子低着头进去，彭家武说：“你怎么今天戴眼镜了？你近视吗？”

　　他嗓门太大，引起别人注目。我剐他一眼，“我近视六百度，从初中开始我就六百度。”

　　他做出夸张的表情，“妈呀，那你平时都戴隐形眼镜吗？你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哎，你眼睛怎么肿了。”

　　都怪杨晖冰箱连个冰块也没有，拿毛巾敷了半天还是不能看。戴框架都遮不住。

　　“长麦粒肿，没睡好。”

　　旁边的苏苏暧昧地捅了我一下，“没睡好啊，看来我们总监好能耐啊。”

　　“能不能耐……”你有本事自己找他去试试，反正我们已经分了。

　　想好的一句话硬生生在喉咙边哽住了。我开口几次，竟然说不下去。

　　还是彭家武帮我回了苏苏。“前后左右都是人，公众场所不要这么猥琐好吗？我们几个男同事也长着耳朵呢。”

　　他一本正经地说，突然调皮一笑，”苏苏，你怎么不来问我能耐不能耐啊？”
　　苏苏抢了文件夹就去打他。

　　他笑着逃开几步，却在打闹间回头看了我一眼，指了一下自个的衣服。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上衣前后穿反了。
　　突然明白过来，他是在帮我解围。

　　拿文件夹遮住衣领，想去洗手间换一下。
　　刚站起来，仪和就进来了。总经理又跟着进来。

　　我只能又坐下了。魂不守舍地开完了这场会。
　　结束时看见大家都在热烈鼓掌，也懵懵懂懂跟着鼓掌。

　　苏苏说：“覃总说月底全公司要安排一次出游，去海岛玩五天。沛沛，这么好的事你怎么看起来也不开心啊。”

　　我说：“我天生脸臭，只能笑在心里。”

　　散会我就要往洗手间走，仪和却叫住我。
　　“上一次会议纪要写得太差，你跟我来一下拿回去改。”

　　我说：“总监，我急着上厕所。去完厕所，再来听您吩咐。”
　　他声音很冷：“就拿个文件，耽误不了你几分钟。”

　　我和昨晚走廊上用一样大的音量：“公司有没有人权？连员工上厕所都要勒紧了裤子忍？”

　　仪和砰地把一叠材料砸在桌子上。

　　会议室往外走的人都停下了，看着我们，也看着一张飘出来的文字稿慢慢落下。

　　覃总都停在门口，开口说：“小仪啊，你先过来一下，我跟你说两句话。”

　　仪和双手按在桌子，一副溃败的样子。自从他和我在一起，我经常看到他这副样子。他对我挥了挥手。

　　去洗手间换完衣服，又把眼皮补了点厚厚的眼影，让它看起来没那么肿。
　　我就去了仪和办公室。

　　仪和看来已经没什么话好跟我说了。
　　就指了指桌上那份涂了又画的文件。

　　我把它和文件夹一起抱在胸前，快走到门口。他突然疾步把门反锁上了。
　　我被他不同以往的举动惊到了。

　　“你干嘛？”
　　“为什么你一早上都遮着脖子？”
　　“关你什么事！”
　　“你把文件夹给我放下。放下！”

　　我们简直有毛病了。他让我放，我却偏不放。然后为了个文件夹，简直在办公室快打起来。

　　蓝色文件夹掉落在地，被踩上一个脚印，散落的文件上被痛恨似地打着鲜红删除线。

　　仪和把我压在沙发上，像吸血鬼似的按着我脖子仔细地观察，甚至还把我衣领往下拉了拉。

　　我脸色变了。
　　我说想扯我衣服，今天是不是迟了点，总监？

　　他厌恶似地皱皱眉毛，把我松开了。

　　我在沙发上坐起来。我突然觉得我真是不了解他。
　　他为什么要看我脖子？

　　当我看到沙发另一头那个我送的卡通长脖子鹅时，我突然明白过来了，我盯着他。

　　他避开我视线。“你昨晚去了哪里？”
　　“你管我去了哪里？”
　　“我让你去住酒店！”

　　“你管我住不住酒店。你不是怀疑我去睡男人了吗？我就是去了怎么样。我还睡得很爽，爽死了。别忘了，我们分手了。你现在没资格管我！”

　　他突然挥挥手，丧了气似的，像一个领导打发一个不满意的员工那样公事公办。

　　“我是没资格管你，出去吧。”

　　吵架吵到一半，嗓门吼到最高点，对手却突然不跟你玩了。

　　这种吵架最没劲，可仪和近来最喜欢用这招。用一种疲惫和倦了的神态对着你。
　　特别特别没劲。

　　我闷闷地回到办公桌前。

　　苏苏又来捅捅我。
　　“你和总监到底怎么了？刚才那个场面好吓人啊。我还第一次看见总监那样。”

　　我说：“分了，你高兴了吧。接下来看你本事了。你要能把他钓上，结婚随礼我保证送全公司最大的红包。对了，他家还有钱。他妈还特温柔，保证你不会有婆媳矛盾。”

　　苏苏说：“沛沛啊，你说话也太吓人了。我又没得罪你，你干嘛成天像吃了火药桶似的。”
　　我说：“我这人就这样，说话难听，成天就想地球毁灭。不然还能被总监甩了嘛。”

　　苏苏不再理我，小声嘀咕着失恋也不能撒气在别人身上啊，转身回头做事了。

　　我也打开那封要改的会议纪要，噼里啪啦对着修改起来。

　　我和仪和分手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似的，飞遍了整个公司。就像当时我是仪和女朋友的消息一样，传得那么迅速。

　　快下班时已经有别的办公室的小陈来问我，我和仪和分手是不是因为仪和有别的女人了。
　　因为覃总刚才亲自接待了一拨客户，其中一个女客户特别漂亮。那女客户和覃总聊了几句，径直往仪和办公室去了。两个人看起来可熟络啦，站一起又登对。而且一坐就是半天，她刚才路过，看见门都关上了，里面有说有笑。

　　我问她：“那女客人是不是特别白，手脚都长。走路喝水都像在跳舞，好像西湖边的杨柳成了精。”

　　小陈说：“啊哟。你这形容，本来我倒也没觉得，就觉得她有气质漂亮，被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杨柳精那味，所以仪总监……”

　　我说：“哦，那是他同学。他不是这种人。”

　　大概我这话说得太不像平时的我了，小陈反而大失所望。

　　“哎，沛沛，你还防着我。我又不会到处去瞎说。你和仪总到底为什么分的啊？”

　　“因为我找到更好的了。”

　　“更好的？沛沛啊，你这行动力。那你下次一定要参加聚会，而且一定要带上新的那位。我这好奇心都被你勾起来了……”小陈的话突然戛然而止。

　　我转过头，仪和带着女客人正站在我们身后。

　　李之挚对着我们笑了笑。她一贯弱柳扶风似的微笑。
　　小陈也笑着打了声招呼。
　　我不想笑。我就转身走开。

　　仪和说：“站住，应有的职场礼仪你也不懂吗？”

　　我说：“仪总监，你也知道这是公司。我是个小小的文员，但不是门童，不用看见谁都点头哈腰。”

　　仪和说：“邓沛沛！”

　　我说：“仪总监，这也不是你的公司。你要是看我不顺眼，你就跟覃总申请把我调到别的部门去。或者你干脆就把我开了。”

　　覃总走了过来。

　　“怎么又吵上了？还当着我客人的面。小仪啊，罚你晚上多喝两杯。让我们李小姐看笑话了。但是也说明我们企业文化是比较宽容，活泼的啊。我们公司是个很民主的公司啊，只要能胜任工作，其他东西我们都是一概不管的。你不要看我年纪大，我是很开明的……小陈，你跟我过来，帮我倒杯咖啡。”

　　他唠唠叨叨引着李之挚往前走。就留下仪和和我站在原处。

　　但我看见了那个眼神。李之挚转头回望仪和的眼神，我觉得不爽。

　　“还不快跟上。你小情人看着你呢。看起来还担心你被我欺负了。哟，我是个女人我都要心软了。男人看了会不会腿软？”

　　仪和了跟上去。他走之前跟我说，“邓沛沛，你早晚要为你这张臭嘴付出代价。”

　　我很快就付出代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