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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怪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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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行李都在门口。被人收拾好了,大包小包都堆在门口。
我拿钥匙开仪和家的门,开来开去转不动。他把钥匙都换了。
我打了杨晖电话,他帮我来拎东西,还往仪和门上使劲踹了一脚,留下一个大脚印。还声称要是我想,他能帮我把这门踹开了。
我说,算了吧,不锈钢的,不要踹断了腿,我还要出你医药费。
杨晖笑得贱兮兮的,放心吧,我讹谁也不会讹你。
我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我问他,他把钱都还你了?
他挥挥手,我们两个谈什么钱,那么庸俗。
我说,你小心点,别再借钱给他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就是把你当提款机。
“邓沛沛,你不要失恋了,就看不得别人好吧。说点好话你会死啊。”
我说:“好,祝你们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杨晖嘟嘟囔囔帮我拎行李,一路上废话不断,还都是矛盾的废话。
总结就是,我这个样,也就仪和能忍我这么久。要是他三天就把我扫地出门了。
还有就是,早知道这么麻烦,干嘛搬来搬去,上次就在他家住定了得了,还能帮他分担几个月房租。而且分两次还难受两次,上次要是就分干净了,过了这几个月,现在都痊愈了。
但我没想到会在他家见到赵源。
高中时是他从杨晖枕头底下,翻出了同性恋杂志,然后用两根指头拎着给全宿舍看。是他诱使杨晖说出喜欢他,然后偷偷录下来到处给人听。嘲弄杨晖的那群人中间,他是最兴风作浪的那一个。
他大概也没猜到会有外人会来,讪讪地放下啤酒罐,说他路过,想上来坐会,没想到杨晖出门了。他就进来等他。
杨晖兴奋得很,说他来做酸菜鱼,三个人一起在家吃顿饭。
我说我不吃。
赵源也说他这会有事,先走了。杨晖送他下楼,送了好一会才回来。
回来时,眼神荡漾,嘴角含笑,一副春心萌动的蠢样。
我劈头一句话就过去,“他怎么会有你家钥匙?”
杨晖说:“我给的啊。他又被甩了,我让他心情不好就过来喝啤酒。”
“有女朋友时就来问你借钱买礼物,被甩了就来你家蹭啤酒。他还真有脸啊。在女人身上得不到存在感,到你身上来找存在感了呗。”
“你也是不是蠢啊,他对你做过什么你不记得了啊。你干嘛还对他好。他是直的,不可能喜欢你的!你脑子清楚一点好不好?”
杨晖不笑了。“我不像你这么记仇。”他闷闷地说,“可你这么记仇也不见得比我过得好多少。而且这是我自己的事,我犯蠢,我乐意。”
“那你把我五千块钱还我。我可不要把我的钱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还你就还你。我今天就算卖血也要跟你把钱算清了。”杨晖真的去拿钱包,钱包里的现金不够,他又在家里到处翻钱。
“你跟我算那么清,你怎么不跟他算算。你以为我真要这个钱啊,我就是不想看你跳火坑。是朋友才不想看你跳火坑。”
“真是朋友,就不要管我的事。”
杨晖把一沓钱递到我面前,我却没接。我苦笑:“我才发现,原来除了我妈之外,我最像你了。我们两个都爱说不要管我。”
杨晖说:“我们都嘴硬。”
“我们还都喜欢上不应该喜欢的人。”
我笑得直不起腰,“我们还都三天两头被甩。”
“至少我是被不同的人甩,你老是被同一个。”
“可你都没办法被你喜欢的那个甩,因为你根本就没谈上。哈哈哈,你比我还惨。”
“那被喜欢的那个甩,滋味怎么样啊。”
“哈哈哈,爽呆了。爽!”我说,“杨晖,所以我刚才才说那些话,我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尝。”
我们拿那五千块钱做了外卖基金,准备一有不高兴的事,我们就用它点好东西吃。
可烧烤才来,我闻见油星味就想吐。我从卫生间回来,杨晖就用我妈那样的眼神看着我,问我:“你们做措施了没有?”
我说:“嗯。我又不是小孩子。仪和一向很小心。”
大概是第一次给他的记忆太惨痛,后来他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避孕。
“能确保万无一失?避孕套避孕概率都不是百分之一百。你这个月大姨妈来了没有?”
“我大姨妈一向不准,以前还有两三个月没来呢。我就是胃不好。”
可在杨晖面前,我没了在家的那份理直气壮,那时候我要是声音弱一点,我妈马上会盯死我。可这会明明没那么需要警惕,我反而越说越心虚。
杨晖立马下楼,没多久他回来递了我一样东西。
我进了卫生间,很久没出来。
杨晖在外面问:“怎么样?”
“惨。”
“你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反正我也不喜欢小孩。”
“至少也得告诉他一声吧。”
告诉他?
大四毕业那年,我在回城的火车上遇到两个人。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们是亮眼的风景。男人帮女人放行李,女人微笑着跟他说小心。男人在看书,女人剥开一瓣橘子递给他。女人睡着了,男人帮她盖上自己的外套。她瞌睡倒下的脑袋,他避也不避,让她靠在他肩头。
这样的两个人,会是什么样的关系?
火车疾驰,窗外风景流线般掠过。我的视线却定格了。定格在这两个人身上。
火车还有五分钟就到站。我站到他们面前,对男人说,我怀孕了。
仪和的视线呆滞地落在我肚子上。我知道那里很平坦。
他喃喃地站起来,说这不可能,这都多久了。
我说,不是现在,是之前我怀孕了。我现在有一个我们的小孩。等下了车,我可以带你去看他。
李之挚的眼睛一眨不眨。
仪和的脸煞白。
火车上的窃窃私语起来了,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窃窃私语,不知道这两个五分钟前还沐浴在阳光下的人习不习惯。
我在前面一直往前走,后面跟着拖着行李箱仿佛认了命的仪和。
我们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灰蓝色的大海边。
仪和呆头呆脑的,说孩子呢。
我说在海里。流掉的血块,变成医疗废物,排入下水道,最终流入大海。
仪和还像回不过神。
我说我流掉了。
但是我流掉了一个孩子,所以你要负责,你要跟我在一起。你别想去跟李之挚谈恋爱。要是你们现在在谈,你就赶紧去分手,别等我去找她。
仪和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我就是靠这样的手段,把仪和弄到手的。
用一个电视剧反角似的手段,用一个我自己都看低我自己的方法。
但仪和认了。
虽然他后来问过我,你到底有没有过孩子?我说反正你当时听到没孩子,才活过来吧。
他说是啊,松了好大一口气。不然生为我们俩的小孩,那该多悲惨。
我知道,就像我一样,就像我爸我妈的孩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