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声》江煦

2、第 2 章

　　一天的剧本围读和走位结束，林倾歌只觉得身心俱疲。

　　工作人员递给她一张房卡："林老师，这是剧组为您安排的酒店套房，在1801。明天一早就要开拍，今晚好好休息。"

　　林倾歌接过房卡，只想立刻躺下，隔绝外界的一切。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找到1801，刷卡推开房门。

　　玄关处，一双摆放整齐的鞋映入眼帘，款式简约，质感极佳，显然不是酒店用品。

　　她快步走进客厅，正好看到李观棋从里面的另一个房间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剧本，似乎正在研读。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你怎么在这里？"林倾歌脱口而出，眉头紧紧蹙起。

　　李观棋显然也有些意外，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放下剧本，拿出手机打字。

　　林倾歌没等她打完，直接转身去找随行的工作人员，语气不悦："怎么回事？不是说是单人房吗？"

　　工作人员一脸为难，压低声音解释："林老师，这已经是最好的套房了，里面有两个独立的卧室和卫浴。实在是剧组预算有限，其他房间都安排满了......李老师那边也是刚知道。就委屈您和李老师将就一下，拍摄期间暂时同住。"

　　林倾歌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不快。她知道再争执下去只会显得自己耍大牌，只好摆摆手："行了，知道了。"

　　她转身回到套房，李观棋还站在原地，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着刚打好的字：「看来我们要做一段时间室友了。」

　　林倾歌看都没看，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就在她准备关门时，李观棋却快步上前，轻轻拦住了门。

　　林倾歌不耐烦地抬头，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睛。

　　李观棋低头打字，然后将屏幕转向她：「你的车还没修，是赔偿金不够吗？」

　　林倾歌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语气生硬："没时间，等有空再说。"

　　她想要继续关门，李观棋却再次打字：「明天开机仪式后，晚上导演和投资方有个饭局，别忘了。」

　　"知道了知道了。"林倾歌彻底失去耐心，"别烦我了，我很困。"

　　这一次，她毫不犹豫地关上门，将李观棋和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在外。

　　林倾歌回到房间，将剧本随手扔在桌上，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床铺里。

　　另一间卧室内，李观棋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发梢还滴着水。她拿起吹风机插上电源，正准备打开开关，动作却突然顿住。她望向与林倾歌房间相隔的那面墙，犹豫片刻，轻轻拔掉了插头。

　　林倾歌在床上躺了许久，明明身体疲惫不堪，睡意却迟迟不来。

　　她烦躁地坐起身，目光在房间里逡巡，最后落在行李箱角落里的素描本上。犹豫片刻，她还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本子和铅笔拿了出来。

　　回到床上盘腿坐下，她翻开空白的一页，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却不知该画什么。视线最终落在窗边那盆绿植上。

　　铅笔在纸面上沙沙作响，她画得很专注，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在无法入睡时，用画画来让自己平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感到困意袭来，这才放下素描本，重新躺回床上。

　　第二天一早，化妆间里。

　　林倾歌坐在镜子前，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忙碌。她闭着眼睛，眼下淡淡的青黑却遮不住。

　　李观棋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从镜子里注意到她疲惫的神色。她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打字问问她是不是没睡好。

　　就在她低头打字的间隙，林倾歌的妆已经化好了。

　　“林老师，可以了。”化妆师轻声说。

　　林倾歌立刻睁开眼，站起身，看也没看旁边的李观棋一眼，径直离开了化妆间。

　　李观棋抬起头时，只看见她离去的背影。她默默删掉了对话框里尚未发送的话语，将手机放回口袋。

　　化妆师转向李观棋，笑着问：“李老师，我们现在开始吗？”

　　李观棋对化妆师点点头，然后快速在手机上打字询问：「定妆照几点开始拍？」

　　化妆师瞥了一眼日程表："马上就开始，摄影棚已经准备好了。"

　　李观棋表示了解，随即低头给家人发信息：「妈，我准备拍定妆照了。这次的搭档也蛮好的，是个很漂亮的女生。」

　　李观棋站在原地，望着林倾歌几乎是逃离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她腰间的温度。

　　她就这么讨厌自己吗？

　　傍晚，李观棋估摸着出发的时间，走到林倾歌的房门前。想起林倾歌似乎总是不耐烦等待她打字，她提前在手机上输入好内容。

　　敲门后，房门很快打开。林倾歌已经换好了衣服，她看着门外的李观棋，语气平淡地问：“李老师，什么事？”

　　李观棋立刻将手机屏幕转向她，上面清晰地显示着：「该出发去餐厅了，导演组都在等。」

　　林倾歌的目光在屏幕上一扫而过，连一个音节都吝于发出，只是微微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随即后退一步，说了句“我等下就去”，便关上了房门。

　　李观棋站在紧闭的房门外，还没来得及收起手机，她的助理小陈就走了过来。

　　“观棋姐，我们现在下去吗？导演他们应该都在等了。”

　　李观棋摇了摇头，快速在手机上打字：「再等等，我有点事情。」然后将屏幕展示给小陈。

　　小陈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

　　李观棋走到客厅的沙发边坐下，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本薄薄的书籍，翻开书页，垂眸阅读起来。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林倾歌的房门再次打开。她已经拿好了包，换上了一双低跟鞋，准备出发。当她看到仍坐在沙发上的李观棋时，明显愣了一下，眉头微蹙。

　　“你怎么还不下去？”林倾歌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诧异，似乎认为李观棋早该离开了。

　　李观棋从书页上抬起头，看向林倾歌。她没有去拿手机打字，也没有任何其他解释的动作，只是平静地迎上林听的目光，然后微微抬了抬手中的书，随即又低下头，将视线重新落回书页上，用沉默给出了回答——她只是在看书。

　　林倾歌看着李观棋抬了抬书本作为回应，无意多言的样子，便说了句“我先走了”，转身就要往门口走。

　　李观棋见状，立刻合上书站起身，快步跟上，同时拿出手机快速打字，在林倾歌即将按下电梯按钮时，将屏幕举到她眼前：「坐我的车去吧。你的车该修了，这几天可以先坐我的车。」

　　林倾歌瞥了一眼屏幕，眉头蹙起，语气生硬：“不需要，还能开。”

　　电梯门打开，她一步迈入。

　　李观棋紧随其后跟了进去，狭小的空间里，她继续在手机上打字，执意要问个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拒绝？」

　　林倾歌看着屏幕上那个近乎固执的问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更是被这种步步紧逼弄得有些烦躁。她侧过头，避开李观棋探究的目光，盯着不断下降的楼层数字，冷声道：“不需要就是不需要，哪来这么多理由。”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一楼。林倾歌几乎是立刻走了出去，步伐很快，试图拉开距离。

　　李观棋却没有放弃，依旧跟在她身后，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一直跟到了停车场。

　　林倾歌径直走向自己那辆尾灯碎裂、保险杠凹陷的车子，解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动作流畅，没有丝毫犹豫。

　　李观棋就站在不远处的立柱旁，看着那辆伤痕累累的车亮起灯，引擎发出不算悦耳的声响，然后缓缓驶出车位，从她面前经过，最终汇入酒店外的车流，消失在夜色中。

　　李观棋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助理小陈将车开到她面前。小陈降下车窗，关切地用手语比划：「观棋姐，我来开车吧，你休息一下，昨晚睡得太晚了。」

　　李观棋点点头，拉开车门坐进了后排，对助理做了个「谢谢」的手语。车子平稳驶出，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小憩。

　　餐厅包间内，气氛已经热络起来。林倾歌先到一步，被导演热情地招呼着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她刚落座，环视一圈，发现自己身旁还有一个空位。

　　没过多久，包间门被推开，李观棋走了进来。她径直走向那个空位，对着满桌的人微微欠身，然后从容地拿出手机，将提前打好的字展示给众人看：

　　「抱歉，来晚了。自罚三杯。」

　　她不等众人反应，便利落地在自己面前的酒杯里斟满了三杯白酒，在助理小陈担忧的目光和试图阻拦的手势下，面不改色地一连饮尽。

　　导演笑着打圆场：“李老师太客气了，快请坐！”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李观棋点点头，在林倾歌身旁落座。一股清冽好闻的、淡淡香气随之飘入她的鼻尖。林倾歌不动声色地坐直了些。

　　席间，李观棋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用餐，偶尔有人向她举杯，她便端起酒杯浅酌一口，用微笑或点头回应。

　　酒过三巡，投资方的张总显然喝得有些多了，开始将目标转向林倾歌。

　　“林老师，来，我敬你一杯！祝你新戏大火！”张总端着酒杯，面色泛红。

　　林倾歌已经喝了不少，感觉头顶的灯光开始晃动，她强撑着笑道：“谢谢张总。”一杯下去，喉咙到胃里都是一片灼烧。

　　“好事成双，再来一杯！”张总立刻又给她满上。

　　“张总，我……”林倾歌刚想推拒，又是一杯被塞到手里。她知道自己酒量一般，此刻只觉得天花板在旋转，连张总的脸都出现了重影。她硬着头皮再次喝下，放下酒杯时，手指都在微微发抖，不得不悄悄扶住桌沿才能稳住身体。

　　“第三杯！三阳开泰！”张总不依不饶，第三杯酒又递了过来。

　　林倾歌眼前发黑，耳边的喧闹声变得模糊而遥远，胃里翻江倒海。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瘫软下去，本能地抬起虚软的手，想要挡住那杯几乎要了她命的酒，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真的……不行了……”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按下了她试图格挡的手臂。她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筷子，面色沉静地拿出手机，快速打字，然后递给自己的助理小陈。

　　小陈立刻起身，脸上堆起礼貌的笑容，对张总说：“张总，我们观棋姐提醒，林老师明天一早有重头戏，导演特意强调必须保持最佳状态，不能再喝了。这杯酒，她代林老师敬您，感谢您对剧组的大力支持！”

　　张总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看向李观棋。李观棋平静地回视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他掂量了一下，终究不敢得罪这位背景深厚的李家大小姐，只好讪讪笑道：“哎呀，你看我，光顾着高兴了！还是李老师考虑周全！那这杯我和李老师喝！”

　　李观棋这才端起自己的酒杯，隔空向张总示意，浅浅抿了一口。

　　张总讪讪地坐了回去，酒桌上的话题很快转向了其他方面。李观棋看似在安静聆听，眼角的余光却始终关注着身旁的林倾歌。

　　林倾歌瘫靠在椅背上，面色潮红得不正常，细密的冷汗不断从额角渗出，呼吸急促而浅短。她双眼紧闭，纤长的手指无力地搭在桌沿，随着身体的轻微晃动而颤抖，显然是在极力维持最后的清醒，但意识已经在涣散的边缘。

　　李观棋眉头微蹙，不再犹豫。她快速在手机上打字，递给小陈：「去把车开到门口，准备离开。」

　　小陈会意，立刻起身去安排。

　　李观棋则侧过身，轻轻扶住林倾歌的手臂，试图将她搀扶起来。林倾歌似乎还有一丝模糊的意识，感觉到有人碰触，本能地抗拒，手臂无力地推拒着，嘴里发出含糊的呜咽。

　　「是我，李观棋。」她在手机上打出这几个字，递到林晴歌迷蒙的眼前，也不知道她看清了没有。但或许是那沉静的气息带来了一丝安定，林听推拒的力道小了些。

　　小陈打完电话回来，见状想上前帮忙，李观棋却对她摇了摇头，用手语明确表示：「不用，我可以。」

　　她将林倾歌的一条手臂绕过自己的后颈，稳稳地揽住她的腰，几乎是将全身重量都倚靠在自己身上的林倾歌半扶半抱地带离了座位。

　　她向导演和投资方等人点头示意，指了指明显不适的林倾歌，众人立刻露出理解的表情。

　　一出包厢门，远离了那些喧嚣和视线，李观棋看着林倾歌虚软得几乎无法迈步的样子，没有丝毫犹豫，弯腰，手臂穿过她的膝弯，

　　一个用力，便将人稳稳地打横抱了起来。林听轻哼了一声，脑袋无力地靠在她颈窝，温热带着酒意的呼吸喷洒在她的皮肤上。

　　小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连忙在前面引路。李观棋步伐稳健，抱着林倾歌径直走向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

　　她小心地将林听安置在车后座，让她靠着自己，然后对小陈打了个手势，用手机打字指示：「不去酒店，回我的公寓。」她不能让媒体有任何机会拍到林倾歌此刻狼狈的模样。

　　车子平稳地驶向李观棋位于市区的私人公寓。到达后，李观棋再次将林倾歌抱起，一路抱进卧室，轻柔地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林倾歌似乎因为移动更加不适，开始无意识地扭动身体，发出难受的哼哼声。

　　李观棋立刻去浴室用温水浸湿了毛巾，回来想帮她擦擦脸和脖子降温。然而刚碰到她，林倾歌就皱紧眉头，一副要呕吐的样子。

　　李观棋反应极快，立刻转身取来垃圾桶，扶起林听的上半身，让她对着垃圾桶。林倾歌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过程痛苦而狼狈。

　　李观棋没有丝毫嫌弃，一只手稳稳地扶着她，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李观棋去倒了温水，又找出备用的解酒药，小心地喂她服下。做完这一切，林倾歌终于沉沉睡去，只是眉头依旧微微蹙着。

　　李观棋重新拧了热毛巾，坐在床边，极其轻柔地替她擦拭着脸颊、脖颈和手臂，拂去汗水和污渍。动作细致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柔和的光线勾勒着林倾歌沉睡的侧脸，褪去了′平日所有的尖刺与防备，显得脆弱而安静。李观棋凝视着她，目光深邃，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她缓缓俯下身，靠近，再靠近，最终，温软的唇瓣轻轻地覆上了林倾歌因醉酒而微烫的唇。这个吻并不急躁，却持续了良久，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确认和深埋已久的渴望。

　　直到呼吸微乱，李观棋才稍稍退开，指尖眷恋地轻抚过林倾歌的脸颊。

　　她看着沉睡中毫无所觉的人，眼底是化不开的浓稠情感。

　　「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