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一抹糖》初柠之

9、第九章

　　说来也奇怪，叶寻尧平时也就那个点睡，偶尔刷题上瘾会到一两点，但从没起晚过，不是被闹钟叫醒就是在闹钟响之前就醒了，这一夜无梦，却睡得那么沉，是为什么？
　　他也没多想，将之暂时归结为“太累了”就还是该干嘛干嘛。
　　倒是夏朗，指指他脑袋上翘着的一绺呆毛，问：“你怎么了？居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就来了，还迟到了。”
　　“……起晚了，没顾上。”叶寻尧随手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对夏朗说，“现在呢？下去没？”
　　“没，你自己拿手机对着看吧——”夏朗轻声打了个哈欠，“我有点困，先睡了。”
　　说完他就趴下了。
　　叶寻尧打开相机功能，看见呆毛所在位置，顺了一下，没顺下去。
　　又顺了几把，仍没能如愿，那撮呆毛就像一个反骨的少年，即使被打了几巴掌也不肯归顺，与整体保持着一个卑微又倔强的弧度。
　　十分注重形象的叶寻尧不舒服了，表情很不爽，正要沾点水试试，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低沉的、压抑的，是他昨天晚上在电话里听过的。
　　叶寻尧扭头就对上了严司决那双略带笑意的眸子，质问道：“你笑什么？”
　　差一点睡着的夏朗被他这不大不小音量的问话搞得一懵，茫然地坐起身问道：“你说啥？”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强行摁着头重新趴了回去，并获赠言：“不关你事。”
　　夏朗：“……？！”扰我清觉，莫名奇妙！
　　叶寻尧看严司决的眼神中疑惑与烦躁各占一半，而后者又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摇了摇头，还竖起食指在唇边抵了下。
　　意思是说：没什么；别说话了，有人在睡觉呢。
　　要不是看见他嘴角跟抽搐似的上扬之后又迅速放下，叶寻尧差点就信了。
　　他严重怀疑是自己刚才拨弄头发但没弄顺的不爽的样子被看到了。
　　本不再过多纠结，叶寻尧拿过桌上的水杯打开盖子，杯身还没倾斜，手机屏幕上便弹出来一条消息：叶子，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可爱？
　　眼熟，太眼熟了，熟到他都不需要看备注名，就知道是谁发的。
　　叶寻尧几乎石化在那：“……”
　　妈的，当初他拿“可爱”调侃严司决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人记仇还会报复？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憨憨班长”，或者说不是班上同学所普遍认为的那个沉默、认真却无趣的班长——他甚至都怀疑，在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自己把某人带歪了。
　　他僵硬地转头看严司决是否还在笑，却是又一次与之对上视线。
　　叶寻尧头一次发现，这人乌黑的眸子里竟会有一丝狡黠。
　　相顾无言，气氛出奇地怪。
　　叶寻尧别扭得不行，终按捺不住，气势汹汹却是轻手轻脚地从后面走到严司决跟前，一把攥住他的衣领，低吼道：“你特么，你明明看见了，还摇头装什么无辜？”
　　叶寻尧也不是要跟他打架，就是想吓唬吓唬他，否则以后玩开了，他骑到自己头上怎么办？
　　然而严司决再一次摇了摇头，只不过这次绷住了笑，看着他盛满火光的眼睛答道：“不是，我刚才的意思是教室太安静了，咱俩中间还有个人在睡觉，不方便说话。我没有装无辜。”
　　他的声音同样低切，又由于距离太近，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叶寻尧脸庞，似乎还带着点豆浆的香甜。
　　叶寻尧变得更加不自在，也无话可说，赶忙松开手退开一些想保持安全距离，却不想被人一把捉住手腕，对方用另一只手顺了顺他某一处头发，然后说：“现在压下去了。”
　　轰！
　　叶寻尧炸了——他上一次被这么堪称温柔地摸头发，是好多年前他爸安慰他的一套流程之一。
　　严司决这么做意欲何为？
　　想当他爸爸？!
　　绝对不行！！！
　　就在他准备照脸揍上去的时候，李随从后门方向走来：“你们……在干什么？”
　　李随看到的，是严司决一脸温柔地看着炸毛的叶寻尧，左手还似有若无地触着他的右手手腕，两人之间的距离目测不超过十厘米。
　　叶寻尧脸色奇差，暴力地搓了把严司决的头发算作报复，原路返回座位时又被李随拽住，没等人说什么，他一把挥开，并赠给他一个字：“滚。”
　　李随：“……”我又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跟你说老方叫你去办公室啊！
　　“那个……”李随深知他毛了之后除了睡觉和打架发泄啥也不干，眼下显然不是后者，尽管他再哗哗两句不到重点很可能就会变成沙袋，他还是以此开了头，后面的语速活像上了高铁，“老方给你发消息让你去办公室但他说你没去也没回然后就给我发消息让我去教室喊你。”
　　讶异一闪而过，叶寻尧转头问他：“他知道我在教室？”
　　“啊……可能，他、开了监控？”
　　每个教室都有四个监控，但那由年级管控，能直接由班主任接洽的，是电子白板上自带的摄像头及其智能监控系统。
　　通过智能系统，班主任不仅可以掌握教室里的动态，还能开麦或发送消息传话，防止出现从其他渠道传递消息不及时而耽误事情的情况。
　　比如现在。
　　如果老方笃定他在教室，那么刚才他和严司决的互动就被看得一清二楚。
　　想到这里，叶寻尧脸色更臭了，活像起床气上头，浑身上下都写着“给老子滚”，双手抄兜走出了教室。
　　李随忐忑地走向自己位置，就见那位管天管地特守规矩的班长在用手机相机当镜子，一手整理自己刚才被弄乱的头发，但半天都不甚满意，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班长，要不我帮你弄……”
　　他是看不下去，才想着帮一把，顺便让他起来让自己能回座位坐着，谁知手还没搭上去，严司决就拍开了，并起身让位，冷冷道：“进去。”
　　那神情，那语气，简直就是在“进去”之前省略了“滚”。
　　李随心说他太难了，惹不起一个酷似校霸的学霸就算了，连一个木讷的新班长都能散发出一股子“离我远点”的冰锥子气息，他还能在这俩“阴晴不定”的互动中安稳过完两年吗？
　　一般情况下叶寻尧进办公室前会敲两下门喊声“报告”，但现在的他烦得很，这两样带有礼节性的举动一样没干，一声不吭地踏进办公室的大门，又一声不响地在正低头从柜子里拿东西的方老师旁边站定，冷不防开口：“老师。”
　　语调要多冷有多冷，即使听出来这是叶寻尧的声音，方志宏还是有些惊讶。
　　他挺起腰板对那个令他头疼又有点骄傲的学生说：“早读迟到，让你过来一趟怎么这么慢？”
　　“没看见消息。”
　　“啊，忙着和同学交流感情了是吧？”
　　“……”神他妈交流感情。
　　其实方志宏下课就给叶寻尧发消息说吃完饭来办公室一趟，但过了很久都没收到回复，也不见人来，开了监控一看，他在跟本学期民选的班长纠缠，疑似打架的那种。
　　这种情况下，消息放在电子白板上没什么用，而没有直接开麦喊，是他对教室里在安静做事或睡觉的学生的尊重。
　　方志宏轻叹了口气，道：“本来就是想提醒下你，晚上别睡太晚、还要定好闹钟，顺便问你们跟严司决相处得怎么样，现在看来，是我冲动了。”
　　叶寻尧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老师，我跟他相处得……挺不错的。刚才是我找他说话，他帮我拍掉头上不知道哪来的虫子。”
　　瞎话张口就来，方志宏也没戳穿，点头道：“行吧。念在你迟到是初犯，就不罚站了，再有下次，就站一节课。时间观念很重要知不知道？高考你要是晚来一秒人家都不让你进大门……”
　　“知道了老师，我先去吃饭了。”
　　“嗯……嗯？你没吃饭？”
　　“没。”
　　叶寻尧不解释原因，因为他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抬脚便走。
　　老方则拿起了茶杯，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叶寻尧很注意自己的形象设错，早上因为快迟到才忘了整理，课后被夏朗指一提醒，才想起来这回事。
　　原本以为不会费多少时间，谁知道……
　　剩下的时间也只够他去食堂或者小卖部随便买点什么应付一下，当他拿着一杯豆浆和一个包子往回走、路过两男一女时，清楚地听见那俩男的带着笑意说了句“真大”。
　　他脚步一顿，往右一瞥，刚好捕捉到那俩男的对女生将收未收的视线：……
　　没有证据直指他们在开黄腔，但叶寻尧听了就觉得真他妈恶心。
　　他强忍着不适感，在犹豫要不要给那俩恶心玩意儿一点警告和教训，就听见
　　那女生嗤笑一声，轻飘飘地堵了回去：“小得跟牙签似的。”
　　在场的三个男生：“……”
　　叶寻尧知道她不是在说自己，只是惊讶于这名女生的大胆——对方是两个比她高比她壮的男生，一旦回怼激怒了他们，她大概率是要吃亏的。
　　尽管真发生了暴力冲突他也不会袖手旁观，怕只怕日后他或者那名女生会被找麻烦。
　　不过那俩也是怂的，绿着脸快步溜了。
　　叶寻尧喝了口豆浆缓缓，那女生对他说：“抱歉啊叶寻尧，我刚才是嘲讽他们，没说你。”
　　叶寻尧心情复杂地“嗯”了声，问：“你认识我？”
　　“年级第一呢，谁不认识？”
　　也是，照片一直在光荣榜上挂着，他又不宅，路上碰见本人一下就能认出来。
　　只不过眼下这种情况有些尴尬。
　　“对了，”女生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枚朴素的 U 盘，“这是严司决的，我昨天找他要点物理和化学笔记，他让我自己在这里面找，直接拷走就行。昨晚我回去拷完了，跟他说好吃完早饭就去还，现在正好碰上你了，你帮我还给他吧。”
　　关系这么好？ U 盘是很私人的物品诶。
　　除非这枚 U 盘里全是学习资料，他才因乐于分享而直接借给她。
　　“行。”叶寻尧接过 U 盘，想了想还是决定说：“以后如果遇上嘴上没把门儿的，能忍则忍，不然……”
　　女生笑了下，道：“我知道的，刚才这不是有你在嘛，他们如果对我动手，你肯定不会‘见死不救’啊。”
　　……合着是看准了他这一点。叶寻尧心道，不过怎么越看她越觉得眼熟呢？
　　“不过谢谢提醒。”女生说。
　　“不客气。”
　　都要回班，顺路，他们也就随便聊门点，比如叶寻尧的成绩和学习方法，比如严司决的为人以及有关他的一些趣事。
　　女生：“没想到你们关系还挺好呢。”
　　叶寻尧：“是吧，不过其实刚熟没多久。”
　　“那也很有缘分不是吗？这么久以来我就没见过几个跟他走得很近的。”
　　“‘这么久以来’？”
　　“噢，我跟他是初中同学，他那个时候就有点孤僻，但人还挺好的，找他帮忙几乎没有不答应的，也很细心，比很多粗线条的男生都优秀。”
　　轰！
　　关键词一出现，叶寻尧脑内又是一炸：原来是喜欢严司决的那个女生啊！
　　怪不得他觉得眼熟，是因为他昨天上午才隔着个砂窗隐约看见过！
　　大脑有点宕机，但女生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因为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个东西吸引了：“啊，糟了。”
　　叶寻尧问：“怎么了？”
　　“严司决问我能不能顺道去小卖部给他带条巧克力，就在刚刚我们出食堂那会儿，但我现在才看到……来不及了啊。”
　　说是“小卖部”，不过是多数人小时候对学校里面或者周边一些小型商铺的习惯称呼，在许多高中，其规模不亚于一个小超市。
　　小卖部离他们教学楼远些，但离食堂近，如果她及时看到消息就可以顺道去再回。
　　但他们已经走到教学楼楼下，而两三分钟后预备铃就会响起，跑着去跑着回也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