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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回 ...

  •   自那夜惊变后,东宫表面看似恢复了往日的肃穆平静,内里却暗流涌动。太子殿下以“旧疾复发,需静心休养”为由,一连数日未曾早朝,亦少见外客,而原本该近身伺候的心腹内侍,却都被或多或少地调开了些许距离。陛下遣人问过两次,皆被顾清淮以“偶感风寒,已无大碍”搪塞过去。

      而陆参商的处境,亦悄然生变。她未被送回那冷寂偏院,亦未再去做那洒扫贱役。一纸轻飘飘的谕令,她便被擢升为太子贴身侍女,专司书房笔墨及内寝伺候。此举引得东宫上下私下议论纷纷,皆道这商户女果真手段了得,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法子,竟能在触怒殿下后反而更进一步,真是匪夷所思。

      真相唯有两位当事人心知肚明,顾清淮却似乎全然不觉尴尬。他依旧摆着那副高高在上的太子架势,只是脸色比往日更苍白几分,眉宇间常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倦怠与烦躁。孕吐反应并未因那场风波而减轻,反因心绪不宁与失血之故,时而加剧,折腾得他愈发憔悴。

      “药呢?”这日午后,他倚在软榻上,捂着又有些翻腾的胸口,语气不善地冲着垂首立在一旁的陆参商道,“磨磨蹭蹭,莫非还要孤等你不成?”

      陆参商面无表情,将一直温着的温养补气的药端过去。药汁浓黑,气味苦涩。

      顾清淮瞥了一眼,却嫌恶地蹙紧眉头:“拿走,孤没胃口。”反复无常,难伺候极了。

      “大夫嘱咐,此药需按时服用。”陆参商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孤说不喝!”顾清淮莫名火起,挥手便要打翻药碗。动作间却又牵动小腹隐隐不适,只得悻悻收手,越发烦躁,“整日灌这些苦汁子,有什么用。”

      陆参商不语,只将药碗又往前递了半分,态度沉默却坚持。

      顾清淮瞪着她,见她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头火气更盛,却又无处发泄。僵持片刻,他终究败下阵来,或许是实在不适,或许是别的什么缘由,他一把夺过药碗,仰头屏息,如同饮鸩般将那苦药一饮而尽。

      药汁入喉,激得他一阵反胃,强忍着才没当场呕出来,脸色愈发白了。

      陆参商适时递上一盅温水并一小碟蜜饯。

      顾清淮看也不看那蜜饯,只灌了几口温水压下恶心,便闭目蹙眉靠在引枕上,不再理会她。只是那手,又不自觉地抚上微隆的小腹,轻轻揉按,似在缓解不适。

      陆参商收回东西,垂眸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殿内一时寂静,只闻顾清淮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顾清淮微微阖目养神,看似专注,眼角余光却总不自觉瞥向那抹静立角落的清瘦身影。她总是低眉顺眼,神情淡漠,端茶送药,动作规矩得挑不出一丝错处,却也疏离得如同隔了千山万水。

      他心下憋闷,却又不知该如何打破这僵局。难道要他堂堂太子,去向她一个奴婢解释这孩子的由来;去向她剖白自己那难以启齿的坤泽身份和情动而孕的隐秘;去求她相信那夜他并非有意侵犯,只是被妒火烧昏了头?

      他做不到。

      可看着她那副冷若冰霜,仿佛一切与她无关的模样,他又觉心口堵得慌。尤其……尤其当他感受到腹中那小家伙第一次的活动时,那种奇妙的,只属于他和她的牵连感,便让他生出一种极其别扭的冲动。

      他想让她知道,想让她摸摸看。想从她那冰冷的脸上,看到一丝别的表情,无论是惊愕,厌恶,或是些微的柔软。

      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过来。”

      陆参商抬眼。

      “……它动了,”顾清淮依旧闭着眼,语气硬邦邦的,耳根却微微泛红,“闹得孤不得安生。”

      陆参商迟疑片刻,终是走上前去。

      顾清淮捉住她的手腕,动作有些急,却并未用力。他将她的掌心按在自己那已显怀的腹壁上,语气依旧带着抱怨,却掩不住那一丝奇异的……显摆?“你摸摸,这般闹腾,定是个不省心的孽障。”

      陆参商指尖微颤。隔着一层柔软的寝衣,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底下传来的,一下又一下有力的胎动,如同小鱼吐泡,又似蝶翼轻颤,生机勃勃。

      这是一种极其陌生的触感。与她平日做粗活时接触的任何东西都不同。这是一个正在孕育的生命。

      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顾清淮更紧地按住。

      “怕什么?”他睁开眼,凤眸斜睨着她,带着一丝挑衅,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你是它……你是孤的贴身侍女,伺候它,本就是你的本分。”

      陆参商沉默着,指尖那鲜活的悸动却仿佛透过皮肤,一路撞进她沉寂的心湖,激起细微涟漪。

      她看着顾清淮那副明明想让她亲近孩子,却偏要摆出太子威仪和嫌弃模样的别扭神情,心中那股恨意与厌恶,竟奇异地被冲淡了些许,只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这般模样,倒有几分可怜可笑。

      自此,这般诡异又别扭的“近身伺候”便成了常态。顾清淮总是寻各种由头,或抱怨孩子闹腾,或声称腹中不适,迫使陆参商近前,美其名曰侍女本分,实则是变着法儿地让那未出世的孩子与它的生母多些接触。

      陆参商心知肚明,却并不多言,只冷眼旁观这位太子殿下别别扭扭,自欺欺人的举动。她依旧少言寡语,行事规矩,只是偶尔在那胎动特别活跃之时,或是顾清淮被孕吐折腾得狼狈不堪却仍强撑威仪之时,她那冰封般的眼底,会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

      这东宫深处,因着一个不该存在的孩子,竟仿佛生出些许畸形的,脆弱的暖意来。

      只是不知,这暖意,又能维持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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