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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回 ...

  •   雪莲药力缓缓化开,榻上,顾清淮原本惨白如金纸的面容,终是艰难地褪去了一丝死气,虽仍苍白虚弱,那口吊着的气却总算稳了下来。身下洇出的骇人血色亦渐渐止住,只余锦被上那一大滩暗红的污迹,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夜色深沉,寝殿内烛火熠熠,却驱不散那弥漫的血气与药味交织的沉郁。陆参商并未离去,她僵坐在冰冷的脚踏上,目光落在顾清淮苍白却稍缓和的睡颜上,心头一片纷乱芜杂。

      两清?当真能两清么?

      文轩哥哥的“死”,爹娘的病,自身的屈辱,乃至方才那险些酿成的杀孽……桩桩件件,岂是一瓣雪莲所能抵消?

      可她方才,为何要救他?救这个毁了她人生,视她如草芥的疯子?救这个她本该恨之入骨的男人和他那不被期待的孩子?

      她说不清。或许只是一瞬间的不忍,或许是那雪莲本就是他当初所“赐”,今日归还,求个心安理得。又或许是因他昏迷前那怨毒却绝望的眼神,像极了被困于绝境的可怜人,竟让她生出几分荒谬的物伤其类之感。

      她心性再是坚定,终究并非冷血之徒。亲眼目睹一个生命因自己而急速流逝,那种冲击,远非单纯的恨意可以完全覆盖。

      她甩甩头,不愿再深想,只有一种深重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与顾清淮的纠缠,如同陷入一场无尽的黑夜,挣扎、反抗、受伤乃至报复,最终换来的只是更深的泥淖与更痛的伤痕。方才那险些酿成的惨剧,更像是一记警钟,敲醒了她被恨意充斥的头脑。

      与他硬碰硬,最终只会两败俱伤,甚至累及无辜。文轩哥哥一家,家中病弱的爹娘……她不能真的将他们都拖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时间一点点流逝,殿外万籁俱寂。陆参商不敢合眼,时刻留意着顾清淮的状况。那雪莲确有奇效,他气息渐稳,只是眉头依旧紧蹙,仿佛在梦魇中挣扎,偶尔溢出几声模糊痛苦的呓语。

      “……不是……孤没有……” “……为何不信孤……” “……孩子……”

      陆参商听着那破碎的梦呓,心中五味杂陈。她移开视线,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只觉得这富丽堂皇的太子寝殿,简直比那冷院囚室还要令人窒息。

      约莫子时过半,榻上之人忽然不安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陆参商立刻警醒,凑近查看。只见顾清淮额上渗出细密冷汗,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一只手无意识地又捂向小腹。

      “疼……”他含糊地呻吟出声,竟似有转醒的迹象。

      陆参商心下一紧。若他此刻醒来,看见她在侧,看见这一片狼藉,不知又要如何发作。她正欲起身退开,却见顾清淮猛地睁开眼。

      那双凤眸初时涣散迷茫,很快便聚焦起来,直直对上了近在咫尺的陆参商。昨夜那疯狂的记忆与身体残留的剧痛瞬间回笼,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被浓烈的戒备,羞耻与残存的恨意所覆盖。

      昏迷前那可怕的一幕幕争先恐后地如潮水般涌回:她的讥讽不信,他的暴怒失控,那狠命的一撞,还有身下汹涌的温热与绝望的剧痛……

      孩子!

      他猛地一惊,下意识伸手摸向小腹,触手那隆起的弧度仍在,只是不再柔软,变得有些发硬,伴随着一阵阵沉闷的抽痛和绵绵不绝的酸胀与虚弱感,提醒着他方才经历了何等险境。

      孩子,似乎还在?

      是谁……

      他目光倏地转向榻边的陆参商,眼神复杂万分。是她?竟是她救了他?可能么?她不是恨他入骨,巴不得他和他腹中这“野种”一同消失么?

      “你……”他声音沙哑得厉害,试图撑起身子,却牵动了腹中伤处,痛得他闷哼一声,又跌了回去,脸色愈发苍白。

      陆参商下意识伸手想去扶,却被他猛地挥开。

      “别碰孤!”他厉声道,眼神锐利如刀,试图用惯有的凶狠掩饰此刻的狼狈与脆弱,“你在这里做什么?!看孤的笑话么?!”

      陆参商收回手,面色恢复一贯的平静,淡淡道:“殿下昏迷不醒,血流不止,奴婢若不在,此刻闻讯而来的,便是整个太医院和陛下了。”

      顾清淮闻言,瞳孔骤缩,下意识看向自己被锦被覆盖的下身,虽看不见他到底流了多少血,但那隐隐的痛楚和残留的血腥气却提醒着他发生过什么。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陆参商:“你——!”

      “殿下放心,”陆参商打断他,语气疏离,“奴婢尚未活够,不会自寻死路将此事泄露。殿下只需记得,您昨夜不过是旧疾复发,呕了些血,现已无大碍。”

      顾清淮怔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替他遮掩了?为什么?她不是恨他入骨么?

      他目光扫过榻边小几上跳动的烛火,鼻翼微动,似乎嗅到一丝极淡的,熟悉的清雅香气,与他口中残留的药味极其相似。那是,天山雪莲?!

      他猛地看向陆参商,眼神复杂变幻。是她用了雪莲?她竟将那般珍贵的东西用在他身上?

      “你……”他喉结滚动,想问什么,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质问?感谢?似乎都不合时宜。巨大的困惑与那丝不该有的悸动再次搅乱他的心绪。

      陆参商却不再看他,起身道:“殿下既已苏醒,想必已无大碍。奴婢告退。”

      “站住!”顾清淮急声喝道,却又因动作太大牵动痛处,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语气不由弱了几分,“……谁准你走了?”

      陆参商脚步顿住,回头看他,目光落在他因疼痛而蹙起的眉心上,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终究还是停在了原地,却并未靠近:“殿下还有何吩咐?”

      顾清淮看着她那副油盐不进,冷冰冰的模样,一股无力感夹杂着莫名的焦躁涌上心头。她便是这般,永远这般冷静,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哪怕刚刚经历了那般事情,哪怕他几乎死在她面前。他不想让她走,却又不知该如何留下她。留下她又能说什么?感谢她的“救命之恩”?还是继续质问她与陆文轩的“奸情”?

      半晌,他才憋出一句色厉内荏的命令:“……出去守着!没有孤的命令,不许离开殿门半步,也不许……不许任何人进来。”

      陆参商沉默片刻,终是低低应了声:“是。”

      她转身走出内殿,替他轻轻掩上门,果真依言守在了殿门口,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石雕。

      内殿中,顾清淮独自躺在榻上,听着外间细微的呼吸声,手掌下意识地抚上那依旧隐痛的小腹,感受着其中那微弱却顽强的生机,心中乱麻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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