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进化中》小嵬

3、第 3 章

　　“据死者父亲阐述，许妈妈在许佳嘉十五岁时按当地风俗买了一个银镯子当做生日礼物，许佳嘉一直随身戴着，从来没有摘下来。”
　　“她的惯用手是左手，那镯子就戴在右手上，她老师好像警告过她不能戴首饰，不过管的不严就是了。”

　　付小康坐在车后座，这是他进入筌州市公安局转正以来的第一个案子，手中的钢笔不停地记录着什么。
　　出于人类的好奇心，马晓燕几次探头探脑地想看看他在写什么都被挡了回来，她只得撇撇嘴，转头向容容诉苦。
　　“容嬷嬷，尔康这个负心汉不爱我了，他已经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如今对我们都有秘密了。”马晓燕抓住容容的双手，试图用眼里的两滴马尿打动容容，使其与自己统一战线共同讨伐付小康。
　　“别。”容容挣开她的手，无视马晓燕的一脸受伤，“老是好奇人家的私事，待会儿问学生时仔细点。还有不准叫我容嬷嬷。”
　　容容用手指点了点马晓燕的脑袋，这小丫头片子哪都好，就是好奇心旺盛，八卦能力极强，任何一个秘密在她嘴里都存不住，付小康当然不愿意把自己写日记的事告诉马晓燕。

　　筌州市第一中学
　　近些年政府大搞教育改革，划分了学区房范围，本来大家你挨我我挨你一派和谐，三道铁令下去没房子的可遭了殃，孩子上个高中都得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樊泽洲想破了头也始终认为所谓学区房，受益的除了那群搞开发房地产的商人，对穷人有个鬼用。
　　学校又小又破，教学楼的窗户被铁丝封住，目光所及的学生都穿着半旧的校服狂奔在跑道上进行每日跑操。
　　调查死者必从人际关系入手，显然许佳嘉的关系网主要是学校，更显然的是，许佳嘉在学校里没啥存在感。
　　一行人被班主任领着来到会客室。
　　班主任生物专业李老师，年龄不大，面容姣好，盘发造型配上宽大的黑色正装，任谁看都是一个板板的人民教师。
　　“许佳嘉这个孩子挺听话的，成绩虽然一般也没听说跟同学发生什么口角，我们几个老师也喜欢她，她呢性格活泼，朋友也多，昨天放假她跟那几个平常一起走的女生分开了，说是要去买个东西，然后就没再见她，还是今天早上主任告诉我，我才知道她……”
　　李老师喝了口茶，象征性地擦了擦眼角。
　　樊泽洲转动手中的纸杯，一个女孩子死在离家很远的小路上，身上唯一值钱的银手镯不翼而飞，看起来像是一起抢劫案。
　　啧，一个售价不到三百的首饰，有那个必要去杀人？
　　抢劫犯会对一个瘦弱的学生下死手吗？如果那个杀人犯体型小到跟许佳嘉差不多，她的尸体又是怎么被运送到河边的？周边能用的摄像头除了公交车也没有拍到其他车经过。
　　“老师确定许佳嘉跟你描述的情况一样吗？”
　　李老师看着面前身型高大的警官先生，虽然坐在沙发上，周身的气场依旧逼人。
　　她面色凝重道：“不管怎样死者为大，警察先生不相信我大可以自己去问，毕竟我只是老师，学生的性格怎么样，我了解的也不算深，不如去问问学生呢？” “这个稍后再……”
　　“老师，今天的作业收齐了。”门被敲响，一个男孩走进会客室放下资料。
　　李秋明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玻璃之间碰撞发出“咔嗒”的响声，男孩仿佛被吓住了，低着头迅速往外移动。
　　“等会儿。”樊泽洲拦住他。
　　“这里面有许嘉佳的资料吗？”
　　男孩僵住，手放在口袋里不知道在扣着什么东西。
　　看来是没有。
　　“那怎么说收齐了？”
　　男孩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她不在教室，今天没来。”
　　“那她没请假吗？”
　　许嘉佳死亡是昨晚的事，虽然消息一早就被封锁起来，但是在这个八卦传的比感冒快的城市，记者的嗅觉绝对不如街头老奶灵敏，他们来着的路上局长就已经打了三个电话控制舆论。
　　“没有……”
　　樊泽洲挑了挑眉，压迫感笼罩着男孩。
　　李老师旁观一阵，这才解围道：“黄景就一个普通学生，跟许佳嘉没什么交集，警察先生没必要为难他吧。”
　　她走到黄景身后，手掌扶上他肩头，安抚地拍了拍。
　　樊泽洲没回她的话，只是象征性笑笑，显然没把李老师的话听进去。
　　他对黄景说：“除了许嘉佳的资料不在，其他人的都收齐了吗？你再好好想想，有漏的吗？”
　　“我都收齐了。”黄景微微发抖扬起头盯着樊泽洲。
　　樊泽洲又忽然笑了一下，仿佛刚才凶巴巴的人不是他，“收好了就行了，学生搞那么严肃干嘛？来握握手。”
　　伸出的手被拍下来，李老师把黄景拉到身后：“警官先生，我得学生不是嫌疑人，你们向他施压不太好吧？”
　　樊泽洲放下水杯站起来，单手插兜，长腿横在二人中间。
　　“老师刚才不还说让我们好好找同学了解一下许佳嘉的情况吗？哎呀不要那么紧张，我看班长就很想跟我们谈谈。”
　　他半蹲下来，视线与黄景齐平。
　　“黄景同学，好像有话要跟我们说。”
　　全体目光投向男孩，李秋明就像那护崽子的母鸡，眯着眼与樊泽洲对峙。
　　一般作业都是直接交到教师办公桌上，没有经班主任手的必要，今天黄景却是直接找到会客室了，李秋明心里也知道他是想跟警察说话。
　　黄景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来，李老师还是拦了一下，让他们保持一定距离。
　　桌子上的执法记录仪开着，红灯一闪一闪。
　　“是不是知道什么？嗯？关于许嘉佳。”
　　黄景看他，这个学校的学生大多数长着同一张苍白浮肿的脸，厚厚的眼镜架在脸上。好半晌，他仿佛蓄够了气力，说出了哆嗦十分钟来的第一个句子———“我那天下午放学后看见许佳嘉了，她……她……”
　　说着他从宽大的校服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礼品盒，一个故意做旧的手工木镯子安置其中。
　　“这是许佳嘉掉的，我那天放学去了一趟办公室，走的比较晚，回家时路过南湖街角刚好看见她跟一个女孩走在一块，这个镯子是许佳嘉递给那个女孩的。”黄景看着唯唯诺诺，说起话来却条理清晰。
　　“许佳嘉送给别人的礼物为什么会在你手上？”樊泽洲接过盒子，递给身边的容容。
　　“我看见那个女生趁许佳嘉买东西时顺手就把镯子扔进垃圾桶，我就想着……”
　　马晓燕觉得，这个黄景可能是喜欢许佳嘉，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喜欢上一个漂亮乖巧的女生再正常不过了，或许他在看到心上人的礼物被扔进垃圾桶时愤愤不平，他想让女孩远离虚伪的朋友，所以鼓起勇气捡回礼物，计划开学时还给她，却没想到许佳嘉已死在回家路上。
　　好一出荡气回肠的暗恋啊！
　　要是被樊队长知道她又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估计这个月的调解工作都得被她包圆。
　　眼看黄景那口蓄起来的气一点点漏，樊泽洲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认识跟许佳嘉走一起的女生吗？”
　　“不认识”黄景说，不过随即又补充道：“应该……是南中的。”

　　警车低调地驶进南湖街角，这片是老城区，监控稀少，樊泽洲和马晓燕拿着照片挨摊询问是否有人见过许佳嘉。
　　容容本来就是蹭车回家的，出了学校就跟他们分道扬镳。
　　马晓燕充分展现了自己的社交天赋，在第二十一个摊位得到了炒粉大叔肯定的回答。
　　“这小姑娘大前天跟何老师闺女一起来过，我看她跟小蔓玩的不错，有说有笑的。”
　　马晓燕俩眼珠一转，做出一副着急的模样，“大叔，我是许佳嘉姐姐，我妹妹昨天跟小蔓出来玩到现在都没有回家，家里人着急叫我出来找找。”
　　炒粉大叔一听孩子丢了，粉也不炒了，忙不迭地为二人指了路，“何老师就住在英华巷第二道第三家，这个时间已经下班了，你们快去问问女娃儿上哪子去了，哎呦，这群小娃子整天乱跑，都不晓得大人担心哦……”

　　英华巷紧邻夜市，是城南中学的教职工宿舍，教师入住并没有改变英华巷，街口堆满生活垃圾，用过的卫生纸粘附在鞋底然后随机掉落，遍布在小巷每一条路，小混混染着黄毛叼根香烟窝在巷尾，这里有整个城市最大最繁华的夜市。
　　何蔓的妈妈何茵刚下班回到家，今年四十九的女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长发整齐的梳在脑后挽起来，米色长裙衬的她身材纤细窈窕。
　　何茵洗净双手，抽出三支香点燃插在炉鼎中，轻烟很快弥漫开来，模糊了遗像上男人的面庞。
　　门铃被按响，何茵皱眉，现在不是女儿放学的时间，会是谁？
　　“您好，我们是筌州市公安局警察，现有一起案件需要您配合调查，请您打开门可以吗？”话音未落，何茵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
　　“我跟警察没什么好说的，我不知道什么案件，请你们立刻离开！”
　　马晓燕愣了一下，她从业三年还没有碰到过敌视警察的老师。
　　樊泽洲心说那你是天真了，他在这行干十年了，不只有歧视警察的老师，还有仇视警察的警察，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隔壁二队队长上个月执勤还被老太太抓花了脸……咳咳，扯远了。
　　樊泽洲退后两步，对着猫眼掏出证件道：“现在警方怀疑您的女儿何蔓涉及一起凶杀案，请配合我们调查取证，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手段。”
　　何茵快速打开房门，声音拔高了起码两个度：“你胡说什么！”
　　几个中年闲人听到这声音快速探出头来，眼看人群开始聚集，何茵不得不放他们进来，用铁门阻挡围观者的视线。
　　何家的陈设很简单，不大的客厅只摆放了餐桌和神龛，何茵冷眼盯着樊泽洲，樊泽洲也不客气，拿出许佳嘉的照片给何茵看。
　　马晓燕则找借口去了趟卫生间。
　　“这个女孩在九月十四日下午八点至九点被人杀害并抛尸，有人看到她死前曾与你的女儿一起逛街，请问是否属实。”
　　“我不认识她，何蔓那死丫头朋友多了去了。”何茵呛他，别过头不看许佳嘉的照片。
　　“九月十四号是何蔓爸爸的忌日，我带她去佛光寺烧香了，从七点开始我们一直在一起。”
　　…………
　　马晓燕在卫生间里待了好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正打算出去时胳膊撞在花洒台边框上，疼的她马上揉了几下。
　　一抹暗红粘在花洒头上，马晓燕靠近嗅嗅——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