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下的契约》昭明辞

47、第四十七章：庆功宴后的“酒后真言”

　　慈善晚宴带来的巨大波澜，并未随着夜色褪去，反而像投入湖心的巨石，余波层层荡开，持续搅动着林薇的生活和心绪。

　　那件丝绒外套被她小心翼翼地干洗好，熨烫平整，却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归还。每次看到它，就像看到那个夜晚所有令人心慌意乱的集合体。而那张拍卖确认单，更像一个烫手的山芋，她不知道该如何“跟进”，只能暂时塞进文件夹最底层，仿佛这样就能暂时逃避那个无解的难题。

　　就在她试图将全部精力重新投入到璞玥酒店联名项目的最终执行，用工作麻痹自己时，项目组迎来了一个阶段性的小胜利——与璞玥酒店方的第一次大型线□□验活动选址和核心方案顺利敲定，虽然过程曲折，但结果圆满。

　　组长张锐大手一挥，决定自掏腰包（当然，事后肯定会想办法从项目经费里薅回来）请项目组全体成员聚餐庆功，地点选在了公司附近一家以热闹和烧烤出名的大排档，与晚宴的奢华形成鲜明对比，却也格外接地气，让人放松。

　　林薇本不想去，她还没从晚宴的“后遗症”里完全恢复，只想回家瘫着。但架不住同事们的热情拉扯，尤其是几个年轻同事闹得最欢，她不想扫大家的兴，最终还是去了。

　　大排档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烤串、啤酒、小龙虾很快摆满了桌子，气氛瞬间火热起来。脱离了办公室的等级束缚，大家都放得很开，吵吵嚷嚷，互相吐槽劝酒。

　　林薇作为项目的大功臣之一，自然成了重点“照顾”对象。她本来酒量就浅，几杯冰凉的啤酒下肚，再加上连日来的疲惫和心绪不宁，很快就觉得头晕目眩，脸颊烧烫，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平时那个在职场上努力绷着、谨慎小心的林薇似乎被酒精暂时封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鲜活、也更脆弱的她。她会跟着大家傻笑，会抱怨甲方爸爸的奇葩要求，甚至在被同事起哄时，也会大着舌头回怼几句。

　　「喝！薇薇姐今天必须满上！」
　　「就是！拿下璞玥这块硬骨头，得多亏了我们薇薇姐智勇双全！」
　　「来来来，敬我们的女神！」

　　同事们闹哄哄地围着她说。

　　“什么女神……别瞎叫……”林薇摆着手，眼神已经有些迷离，声音带着醉后的软糯，“我就是个……打工仔……被老板逼得……到处救火的……可怜人……”

　　她说着，又灌了一口啤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底那股被酒精放大后的委屈和烦躁。

　　尤其是想到那个逼她“到处救火”、还动不动就用各种方式搅乱她心绪的冰山罪魁祸首。

　　“哎，说真的，薇薇姐，这次江总居然亲自陪你去跟璞玥对接，还那么维护你，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个喝高了的小年轻同事大着舌头感慨，“你是不是有什么独家秘诀啊？传授传授？”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戳破了林薇强撑的醉意。

　　江总。维护。

　　这两个词像钥匙，瞬间打开了某个情绪的闸门。

　　她放下酒杯，眼神飘忽，双颊绯红，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起来，声音不大，却带着醉后的真实和委屈：

　　“秘诀？呵……秘诀就是……忍着……往死里忍……”
　　“你们是不知道……他有多变态……想法天花乱坠……要求高得离谱……达不到就冷着脸……眼神能冻死人……”
　　“一会儿让你做这……一会儿让你做那……永远猜不透他下一步想干嘛……”
　　“还……还动不动就……”她似乎想说什么，比如天台，比如外套，比如那套书，但残存的理智勉强拉住了她，含糊地嘟囔过去，“……反正就是……特别讨厌……对！特别讨厌！”

　　她用力地点点头，仿佛在确认这个结论，眼神因为酒精和情绪而显得水汪汪的，带着一种不自知的娇憨和委屈。

　　同事们听得哈哈大笑，只当她是酒后吐真言，吐槽老板是打工人的日常操作，纷纷附和：
　　“哈哈哈理解理解！江总那是凡人能揣测的吗？”
　　“薇薇姐辛苦了！”
　　“来！为我们共同的‘讨厌’的老板干一杯！”

　　大家笑着闹着，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劝酒。

　　林薇也跟着傻笑，又喝了几口，只觉得头越来越沉，眼皮越来越重，周围的喧嚣声仿佛隔了一层膜，渐渐模糊远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聚餐散场。

　　林薇已经醉得脚步虚浮，眼神迷离，全靠两个还算清醒的女同事搀扶着，才勉强站在路边等车。

　　夜风一吹，她胃里一阵翻涌，难受地蹙起眉，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宾利如同幽灵般，无声地滑到他们面前停下。

　　后车窗降下，露出江辰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冰山脸。他似乎是刚好路过，目光极快地扫过醉醺醺、被同事搀扶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林薇，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江总？！”几个还没走的同事瞬间酒醒了大半，吓得站直了身体。

　　江辰的目光落在林薇身上，语气冷淡：“上车。”

　　两个女同事如蒙大赦，赶紧七手八脚地把软成一滩泥的林薇塞进了后座。

　　林薇晕乎乎地跌进柔软的真皮座椅里，鼻尖瞬间被那熟悉的、冷冽的雪松气息包裹。她微微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是江辰冷硬的侧脸轮廓。

　　“唔……”她不舒服地哼唧了一声，觉得车里的空调有点冷，下意识地往身边的热源靠了靠。

　　江辰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

　　他垂眸，看着那个醉得毫无防备、双颊绯红、睫毛湿漉漉地耷拉着、正无意识地往他肩膀上蹭的女人，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嫌弃，有不耐，似乎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无可奈何的容忍？

　　他最终没有推开她，只是对前排的司机报了豪宅的地址。

　　车子平稳地驶入夜色。

　　路上，林薇因为颠簸和酒劲，睡得并不安稳。她歪着头，靠在车窗玻璃上，似乎很不舒服，眉头紧紧皱着，嘴里无意识地嘟囔着什么。

　　江辰的目光几次扫过她。

　　忽然，她像是被什么惊扰，猛地动了一下，脑袋从车窗上滑落，眼看就要撞到前面座椅。

　　一只大手及时伸了过来，稳稳地托住了她的额头。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热，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

　　林薇似乎觉得这个“枕头”很舒服，蹭了蹭，竟然就这么枕着他的手，再次陷入了昏睡。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手腕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而陌生的战栗。

　　江辰的身体彻底僵住。

　　他保持着这个极其别扭且逾矩的姿势，一动未动。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毫无防备的睡颜上，看着她因为醉酒而格外红润的嘴唇，听着她均匀却带着酒气的呼吸……

　　那双总是冷静无波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冰消瓦解。

　　就在这诡异的静谧中，林薇又嘟囔了一句梦话，这次清晰了一些：

　　“江辰……混蛋……”

　　开车的司机吓得手一抖，车子极轻微地晃了一下。

　　江辰托着她额头的手掌，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他眼底瞬间风云变幻，最终却归于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晦暗。

　　他看着她，看了许久。

　　然后，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抽回了手，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靠得舒服些，却又不会再次滑倒。

　　做完这一切，他靠回椅背，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嘴角，却几不可查地、极其缓慢地，牵起了一个微不可见的、近乎无奈的弧度。

　　车子最终停在豪宅车库。

　　林薇还睡得很沉。

　　江辰沉默地看了她几秒，最终，还是俯身，动作有些僵硬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很轻，抱在怀里，像一只温顺的猫，带着酒气和一丝淡淡的、属于她自己的柔软馨香。

　　他抱着她，走向电梯，走向客房。

　　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怀里的女人似乎感受到了移动，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脑袋在他颈窝处蹭了蹭，寻找更舒适的位置。

　　江辰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喉结滚动。

　　他加快脚步，走进客房，动作算不上温柔，却也不算粗鲁地将她放在床上。

　　她一沾到柔软的床铺，立刻蜷缩起来，抱着被子，咂咂嘴，睡得更沉了。

　　江辰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看了片刻。

　　他伸手，扯过旁边的被子，胡乱地给她盖在身上。

　　然后，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离开了客房。

　　门被轻轻带上。

　　黑暗中，林薇翻了个身，嘴角无意识地弯起，像是做了什么好梦。

　　而主卧内。

　　江辰站在洗手台前，用冷水用力冲洗着脸。

　　冰凉的水流试图浇灭颈侧那残留的、被她呼吸拂过的、异常灼热的触感，以及心底那股陌生的、躁动的、几乎失控的情绪。

　　他看着镜中那个眼底带着一丝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波澜的男人，眉头紧紧锁起。

　　“混蛋……么？”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气不明。

　　良久，他关掉水龙头，拿起毛巾。

　　镜中的男人，已然恢复了惯常的冰冷。

　　只是那冰冷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