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下的契约》昭明辞

26、第二十六章：行业论坛的同行

　　一封来自集团内部的正式邮件，打破了“觅光”项目组连日加班的沉闷节奏。邮件通知，集团将选派人员参加本周末在市国际会议中心举办的一年一度“中国新消费品牌趋势论坛”。这类高端行业盛会，通常是高管、战略部或资深市场人员的舞台，鲜少轮到基层员工。

　　然而，这次名单里，赫然出现了林薇的名字。与她同行的，是营销部一位资深的副总监。

　　通知下来时，林薇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设计稿昏昏欲睡，看到邮件内容，瞬间清醒了大半。

　　「行业论坛？让我去？」她第一反应是惊讶，甚至有点受宠若惊。这可是接触行业大咖、获取前沿资讯、拓宽人脉的绝佳机会！是那个冰山暴君终于良心发现，开始认可她的价值了？

　　但下一秒，警惕心立刻抬头。「等等……这该不会又是某种新型的‘压力测试’吧？把我扔到那种全是大佬的地方，看我出丑？或者……另有目的？」

　　她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阴谋论。「管他呢！反正机会难得，去了再说！就算真是考验，我也要让他看看，我林薇就算放在更大的舞台上，也绝不露怯！」

　　她立刻投入了紧张的会前准备中，查阅论坛议程、研究演讲嘉宾背景、梳理可能会被问及的项目要点，甚至拉着那位同行的副总监请教了许多注意事项，态度认真得像要参加高考。

　　论坛当天，林薇特意选了一套剪裁更显专业利落的烟灰色西装套裙，化了比平时更精致的妆容，将长发挽起，露出清晰的下颌线和颈间那枚若隐若现的星轨项链。看着镜中那个褪去些许青涩、增添几分干练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拳。

　　「加油，林薇！你是去学习、去交流的，不是去被审判的！」

　　国际会议中心门口豪车云集，衣香鬓影。签到台前挤满了西装革履、妆容精致的行业精英。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香、香水味和一种无形的、属于高阶职场的气场。

　　林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跟着副总监办理签到、领取资料、步入主会场。巨大的会场内座无虚席，灯光璀璨，巨大的LED屏幕闪烁着论坛的主题，气氛隆重而专业。她找到辰星集团的位置坐好，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那些平时只能在财经新闻里看到的面孔，心情既兴奋又难免有些紧张。

　　论坛很快开始，重量级嘉宾轮番上台，分享着对行业趋势的洞察和预判。林薇立刻进入状态，拿出笔记本，飞快地记录着要点，大脑高速运转，消化吸收着这些宝贵的信息。

　　就在这时，她身旁的空位忽然有人坐下。

　　一股熟悉又极具压迫感的冷冽气息，混合着高级雪松与皮革的尾调，无声无息地侵袭而来。

　　林薇记录的动作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猝然攥紧。她几乎不用回头，身体已经先于大脑认出了这股气息的主人。

　　她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头。

　　江辰。

　　他竟然来了？！

　　男人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深灰色格纹西装，比平时单一的深色系多了几分低调的奢华感。他身姿挺拔地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目光平静地投向主席台，侧脸线条依旧冷硬完美，仿佛只是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

　　但林薇知道，这绝不可能是随意！以他的身份，要么坐在第一排的嘉宾席，要么在后台贵宾室，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旁边这个普通参会区？！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从来只做压轴演讲不屑于当听众的吗？！而且偏偏坐在我旁边？！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林薇内心瞬间炸开了锅，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手心里的汗差点晕染了刚记的笔记。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稀薄且昂贵起来。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或明或暗的注视——那些目光原本是投向江辰的，但此刻也难免波及到他身旁的她。

　　如坐针毡。

　　她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演讲上，但身边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就像一个人形制冷机，不断散发着低温干扰波，让她无法完全集中精神。

　　果然，没过多久，就在一位嘉宾分享完关于Z世代消费心理的精彩观点后，她正低头记录，身旁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入她的耳膜：

　　“你觉得呢？”

　　林薇猛地一颤，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小小的痕迹。

　　她愕然转头，对上江辰看过来的目光。那双深邃的丹凤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随堂测验。

　　「觉得什么？！我觉得你离我远点我才能正常思考！」她在心里疯狂吐槽，脸上却不得不挤出一個专业的表情，“您是指……刚才提到的‘社交货币’属性那部分吗？”

　　“嗯。”他发出一个单音节，算是肯定。

　　林薇心脏砰砰直跳，大脑飞速运转，快速组织语言：“我认为……这个观点很精准。Z世代确实更看重消费背后的身份认同和社群归属感，产品本身的功能价值之外，其所能带来的话题度、分享欲和圈层认同，正在成为新的购买驱动力。这对于‘觅光’这类新品牌来说，既是挑战，也是巨大的机会……”

　　她谨慎地阐述着自己的理解，尽量言简意赅，避免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江辰听着，没有表态，目光重新投向主席台，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林薇悄悄松了口气，感觉像是过了一关。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在整个上午的论坛进程中，江辰会时不时地、毫无预兆地突然发问。

　　有时是在某位嘉宾抛出一個尖锐观点后：“这个数据模型的底层逻辑成立吗？”
　　有时是在一场激烈的圆桌讨论结束时：“如果让你来反驳刚才反方的第三个论点，你会从哪个角度切入？”
　　甚至有时，只是在她低头记录的间隙，他会忽然指出她笔记上的某个疏漏：“刚才王总提到的那个国外案例，收购时间你记错了，是去年Q3，不是Q2。”

　　他的问题角度刁钻，考验的不仅是知识储备，更是即时反应能力、逻辑思辨力和信息捕捉的准确性。每一次发问，都让林薇头皮发麻，精神高度紧张，仿佛又回到了那间令人窒息的顶层办公室，接受着他的“特别指导”。

　　但奇妙的是，在这种极致的压力下，她的思维反而被逼得愈发敏锐。为了不在他面前露怯出丑，她调动了全部潜能，努力跟上他的节奏，甚至超常发挥。

　　几次下来，她竟然发现，自己回答得越来越流畅，偶尔还能提出一两个让他眼神微动、似乎略感意外的观点。

　　那种在巨大压力下被迫成长、甚至隐隐能得到对方（哪怕只是一个眼神）认可的感觉，竟然带来一种诡异的、混合着痛苦与兴奋的刺激感。

　　中场茶歇时，周围的人纷纷起身活动、寒暄。林薇也赶紧站起来，想逃离他身边透透气。

　　却听到身旁的男人淡淡开口：“帮我拿杯水。”

　　林薇：“……？”

　　她愣在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是让她……去给他拿水？他是没有手还是没有助理？

　　但江辰已经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手中的会议议程，侧脸淡漠，仿佛刚才那句使唤人的话再自然不过。

　　「……混蛋！把我当丫鬟使吗？！」林薇气得暗暗咬牙，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发作。她只好憋着一口气，尽量保持微笑：“好的，江总。您要温水还是……”

　　“常温。”他头也不抬。

　　林薇内心翻了个白眼，转身走向饮品区。她能感觉到身后有不少目光跟随着她，充满了探究和好奇。她努力忽略那些视线，端回一杯水，尽量平静地放在他手边的桌板上。

　　“谢谢。”他极其吝啬地吐出两个字，依旧没抬头。

　　「……算你还有点礼貌！」林薇腹诽，气鼓鼓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感觉比连续开三场会还累。

　　下半场论坛开始后，这种无形的“酷刑”还在继续。

　　但渐渐地，林薇似乎摸到了一点门道。她开始尝试预判他可能会问的问题类型，提前组织思路。甚至在他某个问题问出来后，她能隐约感觉到，那冰冷的面具之下，似乎藏着一丝极淡的……考察和引导的意味？

　　他并不是单纯为了为难她，更像是在用一种极其严苛的方式，逼着她快速吸收、消化、并输出自己的见解，强迫她站在更高的视角去看待问题。

　　这种认知，让她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最初的抗拒和恐惧，逐渐转变为一种带着挑战意味的认真。

　　当论坛接近尾声，最后一位嘉宾开始演讲时，林薇因为高度集中精神而略显疲惫，下意识地轻轻揉了揉眉心。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意外地引起了身旁男人的注意。

　　他的目光从主席台上移开，极快地扫了她一眼。看到她眼底淡淡的倦色和依旧强打精神、专注记录的模样，他敲击座椅扶手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没有任何表示，目光重新回到了前方。

　　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再也没有提出任何问题。

　　论坛最终在热烈的掌声中落下帷幕。

　　灯光大亮，人群开始骚动，大家纷纷起身准备离场。

　　林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硬仗，精疲力尽，却又莫名地充实。她合上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准备离开。

　　身旁的江辰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他比她高出许多，站在一起时，那种压迫感更加强烈。

　　他没有看她，只是在经过她身边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留下两个极其简短、几乎消散在空气里的字：

　　“还行。”

　　说完，他便迈开长腿，在几位立刻迎上来的高管簇拥下，径直离开了。留下林薇一个人愣在原地，消化着这两个字。

　　还行？

　　什么还行？是说她今天的表现……还行？

　　这……这算是什么评价？从他嘴里说出来，这算是……褒奖了吗？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解脱，有疲惫，有一丝被虐后的委屈，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因为那两个字而泛起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涟漪。

　　她看着他那冷漠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耳垂。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茶歇时，他接过水杯时，那极其短暂的、冰凉的指尖无意中擦过的触感。

　　稍纵即逝，却挥之不去。

　　论坛结束了。

　　但某种无声的较量与难以言喻的张力，却仿佛刚刚拉开序幕。